第 8 章

浑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痒痛。

这才一夜过去,伤痕还远不到见好的程度,有的地方还在不断地往外渗出血丝。

邰缙不是没有受过更重的伤,正因为受过伤,才会知道,伤口在刚被制造出来的那一片刻最疼不错,疼痛却并非是最难受的。

伤口,在缓慢痊愈和恢复的那一过程里最难受。

像是在身体里埋进一块始终有排异反应的异体组织,平日里并不怎么强烈地打扰,却在宁静和独处时,绵延不绝地生产着阴柔的仿佛刺骨寒风刮过骨缝般的寒凉之意。

那是一种无可忽视的,从皮肤下方、从血|肉深处涌现出来的瘙痒。

邰缙把手放上去,一一查看和抚摸那些淤青与伤痕。皮肤被热水冲刷得滚烫,而他的手微微发凉,触摸起来温度差极其明显,就仿佛并非是他自己的手在抚摸,而是另一双手,另一个人……

他触电般甩开手掌,又急促地将手放到热水下冲洗,似乎只要令双手沾染上温度,就能洗干净那些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模糊的念头。

许久之后邰缙才从浴室里走出来,遍体微微发红。他皱着眉头走到床边,极力避免直视床头和床位的木柱。

床单皱皱巴巴,被子一片狼藉。邰缙的脸色更黑了,昨天晚上,祝鞍照岂止是没有解开他,还毫不客气地包揽了唯一一条被子,把毫无遮拦的他丢在一边。

要不是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开放,冻上一晚上,他铁定会发烧。

祝鞍照。他冷笑着想。他整夜都在念这个名字,念到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想到就气血上头,心跳激烈地加速。他想了一夜的报复手段,又一一推翻,只觉每一种都不够,远远不够,他所能想到的手段都太正当了,太合理了,太文明了。

非得让祝鞍照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跪在地上发抖才好;他想着要剥光祝鞍照的衣服,将祝鞍照绑缚起来;一根一根地踩断他的手指,打断他的肩膀,端坐着,高高在上地欣赏祝鞍照像狗一样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上哀嚎——他要亲自这么做,桩桩件件绝不假他人之手。

唯有这样,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一整夜他都在想这些,想得咬牙切齿,想到后半夜都累了,稀里糊涂地睡着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他还能感觉到祝鞍照朝他这边贴过来,一条腿亲昵地跨过来,压在他自己的双腿上。

于是接下来的梦变成了昏暗而暧.昧的色调,就连殷红的血迹也隐约勾勒出玫瑰的轮廓。邰缙不再记得他原本打算做什么,原本想做什么,只是朦胧地做着他真正想做的……想做的……

邰缙打了个喷嚏,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他又看了一眼床铺,心里别扭极了。他转过头不再看,只是胡乱地掀起被子,眼睛虚虚地扫了几下,瞥见手机的边后也没细看,直接一把抓在手中,而后猛地转身,迈着大跨步,逃也似的去了隔壁的更衣室。

祝鞍照还在咬笔头。

他拿的是个黑色签字笔,最普通的款式。透明的笔身,握笔处有一圈橡胶,笔头处有个黑色的小扣盖。刚拿出这支笔的时候,笔头的位置很新,连个划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