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萤的睡意顿时散尽。
“殿下绝不能如此。”她紧忙自容澈的怀里坐起身来:“太子殿下是白日,殿下是夜晚。即便政务能挪到夜晚处置,可白日里东宫总不见人,也绝不是办法。”
“那又如何。”
容澈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拉近:“难道就只许容隐坑害孤?”
“臣妾绝无这样的意思。”江萤心虚地闪躲着他的目光。
容澈眼底的晦色愈浓。
他翻身便自榻上起身,扯过搭在春凳上的外裳丢向她:“更衣,随孤去皇祖母的祠堂!”
江萤连忙接住。
她看着领口那道被撕裂的口子迟疑:“殿下可否容臣妾去换……”
“有什么好换的?”容澈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连人带衣裳从榻上薅起:“现在便去。”
江萤被他扯得踉跄了下,急忙握住他的手臂方在脚踏上站稳。
她未来得及更衣,匆促间方趿上绣鞋,便被他拽着往寝殿外走。
“殿下等等,臣妾的衣裳还没穿好。”江萤跟着他的身后,慌忙系着外裳的玉扣。
容澈没有半点要停步的意思:“寿康宫此刻不会有人前来。”
他说罢再度加快步伐。
江萤无暇他顾,唯有提裙小跑着跟上他。
软底绣鞋踏在木制的游廊上轻柔无声。
江萤匆匆跟他转过数道廊角,终是在寿康宫的祠堂前停步。
朱红的殿门此刻仍敞开着。
昨夜用过的锁链正散落在灵前的宫砖上。
江萤愈发紧张。
站在门槛外不敢进去。
容澈眼底的暗色愈浓。
他骤然松开她的手腕,阔步行至灵前,将地上的铁链捞起,以镣铐紧紧锁住他的双腕。
“拿去系到最远的那根立柱上!”他将铁链的末端抛向江萤。
儿臂粗的铁链砸落在她的面前,令江萤匆匆往后退开两步。
“殿下……”她仰起脸来,劝解的语声还未落下。
容澈锐利的目光紧随而至。
“江萤,你想忤逆孤?”他的语声冷沉,似在质问。
嫁入东宫前的梦境与此刻短暂的重合。
江萤轻颤了颤,犹豫稍顷,还是缓缓挪步,将落在宫砖上的铁链拾起。
但她没有立即挪步,而是试探向他道:“殿下宽宏大量。今日报完仇后,定不会再计较此前的事。”
她微顿了顿,又放轻语声道:“往后这昼夜间的秘密,也请殿下帮着隐瞒。”
容澈骤然抬眼:“你到底锁不锁!”
江萤眼见着他又要发作,急忙拖着锁链走向殿内的立柱。
儿臂粗的铁链绕柱三圈,铁链上的铜锁咔嗒一声阖好。
即便真是野兽也无法挣脱。
紧接着叮当两声脆响传来。
是容澈
将昨夜夺走的钥匙抛回她的面前。轻写道。
‘若白日里的孤,也许是她原本便想这般回答。
她指尖微蜷,在他掌心里写下几个字。
‘臣妾更偏向您。’
容隐没有再问。
他垂落眼帘,不知因何而紊乱的心绪复又归于平静。
“替孤向段宏传句话吧。”
他斟酌着道:“便说孤昨夜梦见皇祖母孤独。今日决定留在永寿宫守灵。不能前往凤仪宫侍疾,还望母后恕罪。”
江萤点头,在蒲团间站起身来。
她至寿康宫门前,将消息传给段宏,便又回到祠堂里,与容隐共同等着黄昏日落。
祠堂里清净得有些寂寥。
江萤微微困倦,又不想独自离开,便启唇与他说话:“”臣妾听殿下说,殿下是在皇祖母的膝下长大。”
容隐轻抬眼帘。
将目光落在上首的灵位上:“孤自八岁起,便居住在皇祖母的寿康宫中。”
“可是,宫里并没有皇后不能抚养亲生子嗣的规矩。”江萤朦朦胧胧地问道:“是殿下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容隐的眉心微敛。
应当是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
但即便他强行去想,也始终难以记起。
唯一记得的,便是他八岁那年在御河畔落水。
被人救起后高烧数日不退。
之后便有了纠缠他整整十一年的狂疾。
而他也是自那日起,被他的皇祖母带到寿康宫教养。
直至他元服离宫。
于是他道:“那年,是孤罹患狂疾的时候。”
江萤努力支起眼皮:“皇祖母知道这桩事吗?”
容隐没有隐瞒。
他颔首道:“她是宫中唯一知晓孤罹患狂疾的人。”
皇祖母始终在为他隐瞒。
直至离世。
江萤轻轻点头。
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是隐约觉得气氛凝滞,她便轻声与容隐说起童年的事:“殿下在宫闱里长大,应当与臣妾小时候过得不同。”
她有些模糊地道:“臣妾年幼的时候住在永州。养了只有三种花色的狸奴,最喜欢玩的是阿娘亲手做的竹马。”
她说着困意上涌,便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年幼的时候可有养过什么?最喜欢玩的又是什么?”
容隐思绪微顿。
他从八岁起便囿于狂疾。每日睁眼时想得尽是要如何摆脱这种顽疾。
在宫廷里的每一日皆是如履薄
连自身都无法顾全,更勿论是去喜欢抑或收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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