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是容澈说的。
嫌弃她做的糕点难吃的,好像一直都是夜里的殿下。
江萤略微犹豫,顷刻后还是问道:“殿下想吃臣妾做的糕点吗?”
容隐略想
了想,便也微微颔首:“若是般般愿意。江萤便猫在她的闺房里,就坐在盛满冰的铜盆边上,小口小口地用着冰镇好的乌梅汤。
不知不觉间两碗用罢。
正当她想用第三碗的时候,容隐将湖笔轻搁在她的手畔:“般般若是无事,可愿与孤共绘?”她有些犹豫地道:“若是要画人像,臣妾恐怕没那般擅长。”
容隐轻笑了笑:“般般先起笔,孤跟随便好。”
江萤轻轻点头。
也起身走到他的长案后。
案上放着文房,铺着洁白的宣纸。
而压在其上的镇纸,正是容隐当初送她的那枚陶瓷猫儿。
江萤杏眸微弯,落笔也不再迟疑。
容隐站在她的身侧,垂眼看着雪白的宣纸上渐渐浮现出记忆中的场景。
白墙青瓦,卵石小径。
紫藤垂挂的月洞门后,是铺满日光的青石桌椅。
慵懒肥胖的狸奴正在桌上小憩。
这是永州城里的夏日。
也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光景。
容隐薄唇微抬,也提笔将这份记忆补全。
随着笔墨绽开,原本空荡荡的青石凳上也出现一名五六岁的女童。
白玉盘似的小脸,藕节似的手腕。
那双黑圆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正坐在树影里捧着西瓜。
恰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殿下画得真像。”江萤忍不住感叹:“臣妾自己可能都没有记得这般清楚。”
容隐指尖微顿。
羽睫也微微垂落。
他想,其实他的记性没有江萤想得那般好。
甚至是越靠近幼时的部分便越紊乱。
但他依旧记得江萤。
他童年时唯一的玩伴。
年幼时他被离魂症所困。
八岁时便离开母亲来到寿康宫中,随着他的皇祖母一同生活。
没有朋友,不设伴读,连至亲的手足也皆不亲厚。
他每日里面对的是久病的皇祖母。
是南书房里执教严厉的太师与太傅。
是敬畏皇权,面对他战战兢兢的宫娥与宦官。
单调重复得像是被人誊抄过千遍的文章。
直到。
他在永州城里遇到江萤。
容隐唇角微弯:“若是孤能早些认出你便好。”
江萤指尖轻蜷。
不知为何有些内疚。
若是她当初没有听容澈的话。
抑或是她不将书信放在枕头底下——
但思绪未落。
容隐清润的语声便落在她的耳畔。
“如今也并不算晚。”他道:“还有数十度春秋。”
江萤轻愣。
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他。
盛夏时的日光瑰丽,落在他的发尾粲如鎏金。
炽热的夏风自窗楣间吹来,令彼此的发丝交错相缠。
容隐安静地看着她。
寒玉般的手指轻拂过她的耳畔。
替她将几缕碎发挽起。
江萤仰脸看他。
听见她的心跳声愈来愈快,像是夏日里落下的一场疾雨。
容隐与她的目光交汇。
眼底的笑意如透过竹篾纸的日光般清浅铺开:“般般,孤改变主意了。”
“数十度春秋遥远,愿争眼前朝夕。”
江萤微扬起脸。
那双鸦青的羽睫蝶翼般轻轻一扇。
又在夏风里轻柔垂落。
庭院里蝉鸣如沸,墙角榴花欲燃。
瑰丽如金的日光中,容隐俯身,轻吻上她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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