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阁楼楼梯木头吱呀一声,有人在上楼,脚步越来越近——
“富察夫人,真是抱歉。”
上来一位高大的络腮胡男子,正是无心。他冲迎春一呲牙,露出歉意的笑容,而迎春为此颇受惊吓,将藏在袖子里的簪子推得更深了些。
前世,孙绍祖心血来潮时会忽然冲入房内施暴,迎春每次都会这样提心吊胆地藏起乳母带来的信纸;就是在那时,她练就了这套飞速藏物件于袖中的小技巧。
“我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子动粗。”尘无心以为她攥紧衣袖是因为紧张,倒没怀疑其他的可能,“只要富察大人肯为你赴约,我保证你不会有危险。”
迎春转过头去,不想叫歹人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抽泣道:“那春和呢,你们要杀了他么?”
尘无心没有立刻回答,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夫人不必太担心。以富察大人的手段,说不定最后是他杀了我。”
“是啊,结局还未可知呢,你何苦哭得这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芳菲说着,伸手抚平她皱紧的细眉。
这两人谈起生死都是这般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仿佛手里已经有数不清的人命逝去,更加显得可怖。
迎春哪见过这样的人物,她极力蜷缩起身体,想远离这两个状似正常的疯子,细嫩的手臂内侧险些被锋锐簪尖蹭伤。
“你手不舒服么?”芳菲敏锐地发觉她忍痛的动作,伸手把她手腕上的复杂绳结扯松了些,但没有彻底解开:“诶,你这袖口挺好看的,京城哪家裁缝居然能做出如此式样。”
迎春所穿锦缎棉袄袖口镶了层藕荷色与金粉色交织的细边,在明亮与昏暗时会显示不同的颜色,看上去确实十分别致新颖。
芳菲被她这袖口吸引,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是什么材质,尘无心一脸纵容,丝毫阻止的意思也没有——可若是放任她的手摸到袖口,袖子里那尖锐的宝石蝴蝶簪就藏不住了。
迎春急得冷汗频出,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哨响。
芳菲立刻缩回手,她与尘无心对视一眼,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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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傅恒对杀人不陌生。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了。
升任户部右侍郎时,他早就学会做个文质彬彬的君子,将骨子里浸透的污血藏在官服与人皮之下;
再后来到阴森杀伐的军机处,那些脏活也不是他要办的,他一挥手,自有无数细作精英一拥而上,将有用的信息从无用的人肚子里挖出来,呈到他的面前。
可是如今不同。
眼下需要对付的,不是狡猾难缠的叛军头子,不是他可以漠然下令的对象;他们掠走了迎春,夺走了他的新婚妻子,他真正被挑起了怒火。
被派回来传信的两个丫鬟说,绑匪要傅恒一个人前来这处偏僻的阁楼,不许带援军,否则迎春的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