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望门娇媳 希昀 3540 字 7个月前

深夜奉天殿,灯火通明。

刑部尚书萧御与大理寺少卿刘越将连夜突审的口供呈给皇帝。

皇帝翻了几页就搁下了。

早在两刻钟前,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已将青山寺情形口述禀给皇帝,皇帝对荀允和一事已大致了解。

难以想象这种千年难遇的离奇事竟然会发生在荀允和身上。

荀允和一身白衫孑然跪在殿中,修长的脊梁微微曲躬,双手扶地,手边是叠好的一品仙鹤绯袍及玄黑的乌纱帽。

荀允和眉目低垂,神色寡淡,“陛下,臣无颜立足朝堂,还请陛下除去臣一切官职,按罪发落。”

皇帝眉心快皱成川字,他问立在荀允和身后的萧御和刘越,

“三法司怎么说?”

刘越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萧御先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臣核对了所有供词,确认荀大人无纵妾行凶之实,他亦是被人蒙在鼓里,深受其害。”

不等萧御说完,荀允和木声接话,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

皇帝看向萧御,“荀卿真的有罪吗?”

萧御回道,“禀陛下,依大晋律历,若本人为受害者,可免去失察之责,所以,荀大人,无罪。”

皇帝缓缓吁了一口气,慢慢挪了挪压在供词上的玉镇,陷入了两难。

荀允和初次进京以一首《山阳赋》名动天下,这篇赋当夜便被锦衣卫递到他手中,洋洋洒洒上千字,引经据典,妙语连珠,一气呵成,起笔于山阳亭,落笔民政社稷,笔锋犀利而不失温和,皇帝十分有好感,由此记住了他的名,后来荀允和果然不出所望,次年考了个进士第一。

殿试当日,皇帝现场出题,他不卑不亢,对答如流,本是状元之才,皇帝为了压一压他的风头点为探花,是年入翰林院任编修,旁人在翰林编修至少得任两年,荀允和没有,当年江南出了大案,南京玄武湖鱼鳞图册被人一把火烧了,此案非同小可,牵扯南京官吏地主豪强甚至商户,无人敢接手,荀允和主动请缨,二十出头的少年携着尚方宝剑下江南,肆意热血斗豪强,用了三年时间重新丈量土地,修复图册,为户部和朝廷捏住了江南赋税的根本。

至此皇帝在他身上看到宰辅之才,悉心培养,两京十三省,但凡有难啃的骨头,他都交给荀允和,这才铸就了一代年轻宰相。

满朝皆知,皇帝对荀允和十分偏爱,简在帝心是一个缘由,更重要的是荀允和身上有一股别于其他朝臣的特质,他这个人圆融而不圆滑,老道而不过狠辣,他克己复礼,甚有君子之风,无论何时何地,眼底总藏着一抹悲悯,他仿佛是为朝廷而生,为天下苍生而生,没有其他朝臣身上那股对权力地位的野心勃勃。

也就是说,皇帝将首辅之权交到他手上,不用担心他会勾结朝臣皇子。

眼看行将朽木,皇帝甚至想,朝廷由荀允和坐镇,二十年内无忧,他可以放心去,将来青史上他还能博

个任人唯贤的清名。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荀允和出事了。

他随意点的一女,偏生就成了荀允和的嫡女,皇帝觉得老天爷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捏了捏那卷口供,兀自失笑。

他当然可以顺水推舟除去荀允和内阁首辅一职,可问题在于,吏部卖官鬻爵,政风败坏,清查吏治的新政刚刚启程,这个时候换帅,新政必定胎死腹中,户部由荀允和把控三年,盐引换粮一事尚需落地,内阁刚刚大换血,不宜再生动荡。

皇帝甚至在脑海将其余几名内阁辅臣过了一遍,施卓有威望有口才,政务能力远不及荀允和,郑阁老便是个和事佬,用于平衡各部,斡旋朝中争端,户部尚书养病半年,尚在适应当中,至于兵部尚书,人是个实干的,论威望和手段也不及荀允和。

这些年所有的偏爱,均成了此刻的掣肘。

皇帝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也仅仅是犹豫一瞬,皇帝果断做出抉择。

即便要换荀允和,也不是现在。

有这个把柄在手,想要拿捏荀允和也容易。

这么一想,皇帝豁然开朗,起身负手踱步到他身侧,“荀卿,你起来。”

“哦...”皇帝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眼看荀允和大受打击,已心神俱疲,他摆摆手,“你回去歇着吧,明日照常来上衙。”

荀允和也无话可说,躬身而退。

等他离开,皇帝挥退萧御,留下刘越问,

“珩儿呢?”

刘越轻轻望了一眼皇帝,“回陛下,郡王不放心郡王妃,先送她回府了,说是晚些时候再入宫给陛下请罪。”

皇帝正在把玩狼毫,闻言抬目看着他,“哦?请罪?”

刘越遂跪下来,与皇帝道,“陛下,今日之事从登闻鼓到青山寺一案,均是郡王妃暗中操纵,意在报仇雪恨。”

刘越很清楚,这些话等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送到皇帝耳郭,不如由他来说,如此他划清与裴沐珩的界限,安然潜伏在朝堂,亦能向皇帝表忠心。

皇帝听了这话,果然微微一震,“所以,荀卿这是被自己女儿算计了?”

刘越面露冷色,“陛下,臣以为郡王妃有欺君罔上之罪。”

他话未说完,身侧的刘希文对着他喝了一句,“放肆,郡王妃是皇室宗亲,你只是一介微臣,岂可恶意中伤郡王妃。”

皇帝显然是默许了刘希文的话,神色淡淡道,“此事烂在肚子里,不可对外言说。”

恰在这时,门口内侍禀道,

“陛下,昭明郡王求见。”

这是裴沐珩来了。

一个敢敲登闻鼓,亲手料理自己父亲的女子,哪里需要裴沐珩相送,裴沐珩无非是故意避开荀允和,以防牵连对方。

皇帝看的明白,吩咐刘越退下,召裴沐珩进来。

裴沐珩进殿后,果然第一时间跪下磕头,

“孙儿替媳妇徐氏给陛下请罪,还请陛下怜她孤苦,莫要计较她莽撞之举,一切罪责由孙儿替她承担。”

皇帝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手指轻轻叩着桌案问,

“敲登闻鼓的是谁?”

子不言父之过,徐云栖状告当朝首辅,对朝局颇有影响,皇帝心生不喜。

裴沐珩慢腾腾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岳母章氏身边的嬷嬷,替主鸣冤。”

那皇帝无话可说。

为什么到现在鸣冤,原因也很简单,前不久荀允和举办寿宴,大约是不小心被章氏看出了端倪,心中愤懑这才遣人击鼓鸣冤,恰恰那荀夫人也认出章氏,两厢各自行动,手段高下立判,人品如何也一目了然。

“这叶老翰林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皇帝面露嫌恶,又吩咐刘希文,“去告诉萧御,叶家诸人一并问罪。”叶氏这是将父亲身后名和叶家声誉败了个干净。

“此事,你事先知情吗?”皇帝悠悠往裴沐珩心口插了一刀。

裴沐珩露出苦笑,“孙儿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