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凡事都有分量。”她平静地说，“利刃出鞘，必用在关键时刻，无所谓的事情只会消磨掉真正重要的时机。最重要的是，我也不希望自己是你的‘玩具’之一。”

吉尔愣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看在我们这段时间的情分上，我不会这么做的，除非真的有必要，否则我不会随便差使你的。”

隔了一会儿，他又笑了，背着手，猩红的眼睛如弯弯的红月，笑眯眯地凑过来：“再说，我也没有那么随便地‘使用’你啊，我可是非常、非常珍惜的。”

樱樱毫不犹豫地拍拍他的金脑袋：“不要说奇怪的话。”

吉尔伽美什个子矮，没躲过，脸上的笑意马上就没了，但也没变成愤怒的表情，就是有点郁闷地把自己的金发理了理，向她抱怨。

“我的发型都给你弄乱了。”

“有吗？”

“有啊，我出门的时候有对着镜子很好地打理自己来着，我可是未来的王，当然要保持最好的闪闪发光的状态了！”

“你已经很闪闪发光了。”樱发自内心。

“谢谢。”吉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很有眼光。”

虽然知道了她要离开，但两个人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两个人没一个开口说什么不舍的。

吉尔是不可能放下他的高傲，樱樱是单纯不太在意，这是早有准备的事情，没有值得多想的地方。

和往常一样，樱樱依然自顾自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步调做着自己的事情，吉尔就跟在她的旁边，有时候旁观，有时候提问，有时候参与，有时候则溜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总之她也不是很在意，在王城内他不可能遇到危险的，到了野外恐怕也是她先倒霉，以他的力量，大部分问题都不能算困难。

“今天我们去哪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你想去哪里？”

“都可以，但我想去外城看看。”吉尔说，“我觉得王城的城防太烂了，或许以后等我成了王，会做一些改变。”

“你是嫌弃你的子民们不能打了吗？”樱樱拉着他的手。

“人类本来就很弱小，但如果联结起来的话，会像是拧紧的绳一样拥有巨大的力量，这不是你和我说过的事情吗？”

“是，这是我说过的话，”她说，“没想到你真的在好好地观察和实践啊。”

“感觉你对我的印象不是很好啊，我可是王欸，”吉尔不高兴道，“没有人比我更厉害的，长大的我会更强更聪明！”

“关于这点我没有怀疑过，我只是在意外之中更加感到了高兴，欣喜于你愿意为乌鲁克城王带来更好的发展。”

“我是王啊，当然会庇护你们这群弱小的子民了，你们当然也要把全世界的珍宝、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献给我了！”

“是这样啊……你是这么想的？”

“对啊，有什么问题，”他说，“他们都夸赞我的英明呢。”

“你说的‘他们’，不会指的是你身边的那些人吧？”樱樱顿了顿，但表情调整很快，没让他看出什么不对来。

“是啊，还有我看到的那些子民，那些人民也很愿意听见这些话。”

“那你要说道做到。”樱樱笑了笑，“上车吧，既然要去外城，那就坐牛车吧，来回也方便，说不定还能教教你驾车。”

“哦豁，你终于肯教我了！不过我自己已经学得差不多啦，我可是吉尔伽美什，有什么学不会的呢。”

“说的也是，那就到时候看看你的驾车水平，到了城外再试，内城人比较多，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两个人于是又在外面兜了一圈，偶尔吉尔也会好奇一下樱樱在做什么，她有功夫的时候就会给他解释，像是关注民生和日常生活，检查田地和作物的情况，通过交流了解他们抵御野兽侵袭和服役情况……吉尔也很意外，她好像三言两语的就能从他们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然后记在脑子里，等回去之后再整合起来。

“有什么用吗？”吉尔好奇问，“你就是单纯想要了解我的子民的生活？”

“一个参考。”她说，“库撒城的居民生活情况只会比王城的更糟糕，听说那里是大洪水侵袭后受影响最大也是恢复最缓慢的区域，如果不是有冥府女神庇护，那里可能根本就没法住人，但现在也正是因为存在女神的力量，那里能得到的不论是丰收的庇护还是别的什么，都比较少。”

“他们能得到的神明的帮助比较有限，在埃列什基伽勒女神的主城里也很难祭祀其他神明并得到神明的祝福、神力的庇护，所以需要人力的地方更多，我要考虑很多方面，为改善民生而做出努力。”

“这是你的愿望吗？”吉尔惊讶看她。

“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樱樱笑了，“你不想要让自己的子民过上好日子吗？”

“啊……”吉尔迟疑了一瞬，没有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没怎么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至少不会像她那样这么认真地付出实践，一步步地计划和规划，为让大家过好日子而一点点努力。

他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当然身边也有人提过，让他当一个贤明的君王，让他像是恩美卡一样——这位国王是太阳神乌图的儿子，是发明了楔形文字的人，恩美卡在大家心中的威望更高——但吉尔伽美什一直认为他就是最好的，他是他，别人是别人，他不屑也不满于其他人拿他和别的什么对比，听到这样的言论更是会感到愤怒。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他毫不怀疑，诸神也一次次告诉他，他会成为强大的存在，会做得比任何一位国王都好。

但这会儿，吉尔才慢慢意识到，或许她在做的事情，才是“慢慢变好”的事情，凭借他的神力，以他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一蹴而就地让他的子民过上好日子的，只有像她这样的一步步努力，才有可能稳定地达到让人安心的高度——

冥冥中，他好像有一种直觉，光靠神明是不行的，他对神明的喜怒无常十分清楚，也知道他们对人类并无多少“仁慈之心”，想要降下灾难就降下灾难，若是全指望神明给予祝福，那才不可能做到他还十分模糊的那种美好的未来的构想。

“啊嗯……”吉尔沉吟了一会，但没有立刻回答她。

樱樱就像是察觉了他朦胧的但复杂的心思一般，短促地笑了下，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要满溢蜜色般，温柔得不可思议。

“没关系，”她安抚道，带着独属于她的宽容与温和，“你可以慢慢考虑，你还小，你的王国会变成怎样，你要做怎样的一个国王，这样的问题可以慢慢地考虑，小孩子的犯错是可以被宽容的。”

总有一天，你会坚定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对这一点，对未来贤王的存在与信心，樱樱不必任何人少，她虽然没有“见证”过那样的未来，她前世死得太早，但她知道这样的未来是会到来的。

乌鲁克会在他的带领下变得更为富强！

要分别了，她也无所谓会不会干预和影响他了，反正就算她说些什么，也不会再有人忌恨，不会再出现某些贵族的爪牙来警告她、试探她。

而吉尔，因为这段时间多多少少存在的一点情分，他也不会因此和她生气，两个人能和谐地相处，直至分别的时刻到来。

“你要走了，我带了酒来哦，就像之前约定的那样。”

“……赏赐给我的？”

“送你的。”吉尔大大方方示意仆从把两坛子酒给她搬到牛车上。

“多谢您，我的王。”

樱樱穿着一身简单的亚麻色长裙，脖颈上系着特殊的神笛，和其他祭司差不多的打扮，除了多了代表侍奉于冥府女神的黑色巾布披肩。

她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被仔细地盘起，小珍珠穿的发饰将她柔软黑亮的发丝衬得更为漂亮，她头上还带着出城时某个小女孩献上的花环，身上便没有其他的饰品，看起来不像是个贵族之后，倒显得有几分简约，不过她长得好看，即便没有黄金和宝石，也依然如同蚌壳里的珍珠一般，莹润美丽。

“我还没有正式继位呢。”吉尔意外的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低头。”他和她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