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直到今日尚未圆房,哪里来的孩子?
虽说他们对对方并无排斥,甚至是略有好感,却也没到圆房的地步。
苏辙为程氏夹了一筷子白灼黄鱼,笑道:“娘,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顺其自然才是!”
程氏扫了眼史宛,这才惊觉失言,道:“你说的是,不着急的!”
用完饭,苏轼还打算跟着苏辙到书房说说话。
谁知苏辙却已下起逐客令来:“六哥,你舟车劳顿辛苦了,好好休息,反正你过了元宵节才会离京,咱们兄弟两人多的是叙旧说话的机会。”
苏轼笑道:“你这小子!”
“若是你我皆未成亲,我今晚上肯定是要赖着与你一起睡觉的。”
这话吓得苏辙连连后退。
从小到大苏轼的睡相就不好,他已领教过多次。
等着回房之后,史宛都察觉出苏辙心情很好。
甚至连他坐在榻上看书嘴角都是带着笑,可见心情是十分愉悦的。
翌日,苏辙就陪苏轼去了欧阳府上。
经孙神医诊治之后,欧阳修的眼疾与身子已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错,看到苏轼归来更是十分高兴,甚至道:“……你与子由一人是状元,一人是榜眼,不过相差一名而已,如今子由已是六品京官,可你尚在凤翔府当差,你心中莫要不平,为官之道与念书是差不多的,急不来,你的性子多在地方上历练几年也是好事。”
他仍是真心为苏辙兄弟两人考虑。
苏轼拱手道:“大人放心,学生就算嫉妒天下任何人,却也不会嫉妒八郎的。”
“八郎能够高升,学生比谁都高兴。”
欧阳修见他们兄弟依旧如从前一样,颔首道:“如此就好。”
这次苏轼回京,自也是要给欧阳修备上礼物的。
他送给欧阳修的也是一块砚屏石。
欧阳修知晓苏轼为他寻到了一块宛如仙人指梦的烟灰色砚屏石,则十分高兴,更是留他们兄弟两人在欧阳府上吃饭。
苏轼又是道谢,说想去看看欧阳发再回来用饭。
欧阳修自是一口答应,直道:“你去吧,子由留下。”
等着苏轼离开后,欧阳修这才开口道:“子由,你可知道今日我将你留下所为何事?”
苏辙想了又想,还是道:“学生不知。”
欧阳
修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不得不承认他是极优秀的,优秀到他觉得再过上二三十年,大宋人人皆知苏子由,而忘了他们这些人。
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既不知,那我便提醒你几句。”
“王安石离京,是不是与你有关?”
苏辙微微一怔,旋即却道:“是。”
顿了顿,他更是道:“学生不敢欺瞒您,只是学生不明白,这件事您怎么知道的?”
欧阳修笑了笑,愈发觉得他是聪明绝顶。
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就已有如此城府,只怕不久的将来,朝中无人能与他相争:“其实我也只是怀疑而已,王安石虽才学过人,但因这几年他推行变法一事,与他交好之人并无几个。”
“曾巩你是知道的,他是我的学生,从前与王安石交好,可因曾巩与我一起上书反对变法,如今王安石与他都没了来往。”
“可王安石却唯独对你另眼相看,他离京那一日,他的长子还专程与你辞行……若是没有受到你的恩惠,他们父子何至于此?”
说着,欧阳修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直道:“我听到王安石离京的消息就觉得惊愕,我当初也曾提携过他,对他的性子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这个人虽聪明,却更执拗,即便撞南墙撞的是头破血流都不肯回头的,突然离京,想必是受了高人指点。”
“我思来想去,就猜到他背后的这个高人是你。”
苏辙是愈发觉得北宋是高人如云,没一个简单的。
他更觉得,今日欧阳修专程将他留下来可不是只为了说这些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欧阳修就道:“子由,你为何要帮他?”
苏辙身上一直有种淡然如水,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一直感念欧阳修对他们父子三人的提携之恩,所以每每欧阳修说什么,他都是顺从的,如今却道:“大人觉得学生不该帮他?”
欧阳修点了点头。
虽一早苏辙都知道政客都是残酷的,但如今还是有几分意外的:“以大人的聪慧大概也能知道王相公是不会放弃的,当初行刺之人见他如此执拗,也不会放弃。”
“学生猜测,不出一年,王相公就会死于非命。”
“是,就算如此,我依旧觉得你不该救他。”欧阳修的眼神落在窗外,今日仍是大雪簌簌,可他的面容却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因为我知道,他若不死,以他的心智很快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的变法之策会愈发周全。”
“官家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也不知还有多少年的活头。”
“以如今之势看来,巨鹿郡公被立为太子的几率很大。”
“新皇一旦登基,难免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再加上变法,你觉得死的会是一个两个人吗?只怕是数不尽的老百姓。”
“还是你们觉得,只靠变法能解决我朝内忧外患的境况?”
苏辙知道历史上的欧阳修就是不折不扣的保守派
_[,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的。”
“朝廷既已是内忧外患,那就一点点解决,总不能因问题多就不解决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安石也曾是欧阳修的学生,欧阳修从前觉得王安石不可小觑,但如今却觉得苏辙更叫他担忧。
他更是觉得王安石眼光毒辣,当日若真叫王安石说服了苏辙,这两人联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辙大概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直道:“还请大人放心,学生与王相公不一样,并不是那等看不清局势一股脑非闹着要变法之人。”
“就好像小马过河。”
“如今我站在河的一端,想要过去河的另一端,如今在河水湍急,且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不会贸贸然行动。”
“若真要过河,略行几步,察觉不对就会转身回来,不会以身涉险,更不会踩到河中无辜的鱼虾。”
河中的鱼虾指的就是北宋无辜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