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就难过一会儿……
昨晚还在说,十年前他离开,她有多难过。
周祁砚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他确实也不太会当哥哥,除了帮她辅导过作业,洗过衣服,煮过饭,陪她上下学……好像也没做过什么。
因为江勇那件事,还害她到现在对雷雨天都有阴影。
她全心全意信任他,从没对他有过防备心,甚至连家门密码都设置他的生日,可是他在想什么?
他那些心思显得龌龊肮脏又不堪。
“不舍得看你伤心却无动于衷。”
长辈对付难缠的小孩,总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孩子视线,然后偷偷溜走,或者冷着面装作冷酷无情直接离开,反正小孩也不能怎么样。
他不是不会,只是不忍心。
这话不该说,但他还是说了。
宋情书吸了吸鼻子,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回忆,所以一句话叠着无数的经历,从前种种,历历在目,十年好像也没那么久了。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他离开前一个月,他亲生父母已经联系到了宋家,在核实身份以及做交接,敏感的宋情书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分离,黏他黏得特别紧,有个周末他答应同学去参加生日会,一大早就要走,一向喜欢赖床的宋情书听到动静就爬了起来,追着问他去哪里,谁的生日会,叫什么名字,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她紧张而惊恐,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
最后周祁砚无奈地捏了下她的脸:“那你跟我一块儿去?”
临出门的时候,妈妈送两个人出门,拽着宋情书的胳膊还在试图劝说她不要打扰哥哥的聚会,并且暗示周祁砚自己偷偷离开,她会哄好她的。
宋情书紧张地攥住周祁砚的袖子,周祁砚任由她抓着,最后捏着她后脖领,跟她妈妈说:“没事,我喜欢她跟着我。我的同学也都很喜欢她,去玩一会儿,不碍事的。”
但十一三岁实在不能称之为小朋友了,又实在不像一个大人,哪怕她再讨人喜欢,哥哥姐姐们去玩的时候,怎么可能喜欢她跟着。
送完礼物,给了祝福,吃了蛋糕和午饭,周祁砚就带着宋情书离开了。
宋情书也知道自己打扰他了,低着头不说话,有些闷闷不乐,他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半晌憋出一句谎言:“我腿疼。”
她每次找借口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怕露馅,就随口说了个自己没说过的,大概心虚,还要补
充解释:“可能要长个子了。”
宋情书发育晚,小时候爸妈都以为她长不高。
周祁砚还是发现了她在撒谎,但没有戳穿她,只是蹲下身:“那哥背你。”
她不太好意思,也不想劳累他,但大概是想留下多一点的回忆,于是趴在他的背上。
少年的背脊尚显得单薄,但肩膀已经很宽了,宋情书从背后看他,慢慢地把脸贴在他的肩膀,小声说:“哥我骗你的,我腿不疼。”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嗯”一声,“我知道。”
她也没问,那你知道,为什么还愿意背我。就好像这是不需要问的事。
宋情书好像终于可以放心哭出来了,她的灵魂在内里哭得声嘶力竭嚎啕悲痛,但她其实也不过是无声掉了两滴眼泪。
真的很奇怪,明明小时候很难过都不怎么哭的,这会儿却像是回到十年前得知他要回亲生父母家庭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哭得整个人都要断气了,微微仰着头,甚至发不出声音。
这会儿掉两滴眼泪,却还要忙侧头,装作眼睛不舒服,轻轻揩拭一下。
周祁砚眉头狠蹙,下意识抬手想给她擦,看她装得这么辛苦,实在不忍心戳穿她。
“你对我这么好,对我以后找男朋友很不友好,还没我哥对我好的,我肯定不考虑。”宋情书选了个并不明智的话题。
她今天一直在说错话,但她对自己也无能为力。
又或者……他的偏爱,也给了她无尽的底气,她忍不住去反复刺探他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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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我亲哥哥该多好。”
23号似乎转瞬就到,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周祁砚的脑海里反复回放这句话,最终拧着眉,重重搁置钢笔,仰头靠在椅背,松了下领结,好让自己喘口气。
这句话是梁致远转达给他的,他给宋情书做了心理咨询,但效果不理想,说原本对他态度和缓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吃顿早饭的功夫,宋情书对他又竖起心墙,莫名变得防备,并不对他袒露心扉。
“我这张充满亲和感的脸,病人都对我充满信任和依赖的好吗?本来早上吃饭我俩还聊得好好的,她还跟我说她大学里有好感的对象,从你到场后,什么都变了。你对她做什么了?”
周祁砚寒着脸,一言不发。
“我感觉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你能不能反思一下。”梁致远说。
“我无时无刻不在反思。”他回,继而自嘲笑了声,“或许我不该靠她太近。”
“那你放心,她绝对心理问题急转直下,比你十年后没再跟她相遇都还要糟糕。”
人是很难承受这种失而复得复失的。
但也变相在提醒他:你对她来说很重要。
那天离开的时候,没有人是高兴的,那场潮湿的雨好像到现在都下在他的头顶。
他的情绪向来稳定到让人发毛,以至于他有明显不耐烦
的时候,过了好一会儿看老板状态和他熟悉的并不太一样,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周总,这是几份需要您签署的文件。待会儿五点的会议改到四点了,我已经让人通知下去了。”
最后,他看了眼周总,轻声说:“宋小姐剧组的杀青宴在晚上,会议结束过去来得及。”
周祁砚指骨轻敲桌面,似在思考,半晌才微微直起身。
“嗯。”
神色又恢复无波无澜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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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情书的杀青戏在昨天,剧组的杀青宴定在了今天晚上,几乎都能到场,导演和制片都挺高兴,杀青宴摆在开机的酒店。
导演在做拍摄总结的时候,宋情书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在想周祁砚会不会来。
他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会来的,可她还是会担心。大概是太在意了,太想要了,就会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