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诗瑶催促,“别浪费大家时间,104个巴掌,早打完今天早结束。”

林妈妈一脸凄惨地向江寄投去乞求的目光。

江寄把头偏过去,只留给她半张清冷的侧脸。

林妈妈哭出来,声音倒是不大,单薄的肩颤着,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可惜,这里没人同情她。

秦诗瑶讥诮道:“别哭了,留着力气还要打人呢。”

林爸爸闻言青筋暴起,抄起旁边的水果刀,但对上秦诗瑶轻蔑的眼神,他心口一突,最终将刀冲向自己。

“既然你们不给我们一家子留活路,那我现在就死给你们……”

苏俞打断他的吟唱,“你们家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林妈妈哭声微停。

林爸爸狰狞的面色也是一僵,继而恶声恶气道:“关你什么事?”

苏俞善良道:“是不关我的事,但我不想你们这么为难,你们可以把那套房子卖给我,这样就能继续给儿子治病了。”

沈亭州:?

秦诗瑶:?

他们一时没明白,好端端的小苏怎么叛变了。

苏俞洞看着垂眸不语的林妈妈,轻轻一笑,声音和煦如春风。

“虽然他未必会醒过来,但至少你们是尽力了,倾尽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一切。只是没了房子,以后你们住哪里?吃什么,喝什么,后半生谁来养?”

苏俞每说一句,林妈妈的脸色就憔悴一分。

卖掉房子,掏空所有积蓄,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会救自己的儿子。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但这是林学严刚出车祸的想法。

林学严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多,有呼吸,有心跳,偶尔手指还会动。

任何人看到至亲变成这样,都无法狠下心肠彻底放弃他们。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钱。

有钱才能住得起医院,请得起护工,打得起上千块一支的药剂。

没有了江寄的供养,残酷的现实就会摆在林学严父母的面前。

“所以我想帮你们。”苏俞说着怜悯的话,那双剔透的眼睛却冰冷得毫无生机,“毕竟那是一条生命,你忍心看着他去死吗?他是你的儿子,活生生的一个人。”

这些话是林妈妈刚才用来道德绑架江寄的。

现在苏俞还给她,由她做这个决定。

林妈妈捂住耳朵,泣不成声道:“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林爸爸拎着水果刀举向苏俞,狠戾地威胁,“你给我闭嘴!”

他话音刚落,一巴掌用力呼到他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病房回荡。

林爸爸的脸瞬间肿起,他不可置信看向林妈妈,“你疯了?”

林妈妈双眸拉满了血丝,似乎是哀求,又似乎是痛苦,喃喃道:“一巴掌十分钟。”

林爸爸气急败坏,“你说什么疯话呢

?”

林妈妈又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虚弱发颤,“让儿子多活一会儿吧。”

林爸爸目露凶光,瞪着林妈妈吼道:“你还真信他们的鬼话?”

林妈妈仍旧自言自语地说那句“让儿子多活一会儿吧”,她流着泪,抡圆胳膊又甩了林爸爸一巴掌。

林爸爸咬牙切齿地扯住林妈妈的头发,拼命往墙上撞,“我让你发疯,我让你疯!”

没想到狗竟然咬起狗来了。

这急转直下的走向,让包括沈亭州在内的人都有些蒙。

只有苏俞始终平静,眼底一片漠然。

在林妈妈哭着打出第一巴掌那刻,意味着她已经决定放弃林学严。

林学严的情况比普通植物人还要糟糕,离开医院,没了精心呵护,他活不了多久。

高昂的医药费在半年前,已经压垮过这个家庭。

后来是江寄自我牺牲,承担了所有医药费,帮林家还清了外债,让他们不必砸锅卖铁。

林妈妈再爱林学严,她也有现实的一面。

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半死不活地拖累垮呢?

如果卖了房子能治好儿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这半年来,无数好药用在林学严身上,人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时间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希望。

林妈妈被砸的满头是血,形容狼狈。

她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么多年苦活累活都是她干,好吃懒惰的林爸爸,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林妈妈把林爸爸摁到地上,发着狠,一巴掌一巴掌用力地扇着他。

那些巴掌同样扇在她心里。

扇在一个即将放弃儿子的母亲心里。

林爸爸从咒骂,再到哀求,十几巴掌后,连哀号声都微弱了。

沈亭州听着巴掌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忍不住看了一眼病床。

林学严双目闭合,对外界的一切仍旧毫无反应,也看不到床下早已面目全非的父母。

这一幕莫名荒诞。

不间断的啪啪啪声持续在病房响起,那是一个母亲的崩溃与绝望,也是一个人的狠心与清醒。

苏俞往沈亭州身后躲,声音有一点夹,“沈医生,好可怕。”

沈亭州把脸转向他:你看我信不信你害怕。

-

沈亭州再迟钝,这个时候也知道苏俞那番话是在杀人诛心。

他一直觉得苏俞是小白花,今天的事让沈亭州重新认识了苏俞。

一个小白花外表,实际一肚子坏水的苏俞。

挺好的,总算弄明白苏俞身上那股时不时就冒出来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沈亭州为自己做了一个明白鬼而感到欣慰。

秦诗瑶为今日吃到一个因果报应的瓜而满足。

周子探始终如一,喧闹过后仍旧为江寄给他哥戴绿帽而生气。

江寄看着一片狼藉的病房,失神片

刻,然后默默离去。

怕他想不开,沈亭州想要追过去,苏俞拦住他,“他现在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不会做傻事的。”

沈亭州只好作罢。

四人一起走出病房。

周子探接了一通电话,就急匆匆离开了,最后只剩下沈亭州、秦诗瑶,还有苏俞。

秦诗瑶今日乳腺通畅,全靠小苏鼎力相助,自然看他眉清目秀,顺眼无比。

两人友善攀谈,秦诗瑶称赞苏俞聪慧机敏,苏俞夸秦诗瑶漂亮果敢。

气氛无比之美好。

直到前方出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身形高挑的男人,秦诗瑶脸色微变。

男人先是看到沈亭州,脸色闪过疑惑,但还是走过来,“亭州?”

走近之后,他才看见沈亭州身侧的秦诗瑶,五官顿时揉成一团,像是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硬生生改变行进路线,绕行着向另一条通道走去。

沈亭州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你往哪儿走,我在这儿呢。”

秦司偏着脸,不肯往这边看,“手机联系吧。”

沈亭州察觉到他释放出来的排斥信号,感到莫名,“怎么了?”

秦司正要开口,秦诗瑶突然说,“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苏俞第一个响应,“没有,什么味道?”

秦诗瑶视线扫过秦司,“骚狐狸的味道。”

秦司深吸一口气,强作平静道:“我还有事……”

秦诗瑶:“味道越来越重了。”

秦司:“下次再……”

秦诗瑶:“好骚好骚。”

秦司:“我们……”

秦诗瑶:“臭死了,被骚狐狸熏死了。”

沈亭州:……要不你俩先吵一架吧。

看着明显不对劲的秦诗瑶跟秦司,沈亭州迟疑着问,“你们认识?”

秦诗瑶/秦司异口同声,“不认识!”

沈亭州的视线扫过两个倔强不肯看对方的人:分明是认识吧,这么默契。

苏俞发现华点,“你们好像是一个姓。”

秦诗瑶冷漠,“没血缘,不认识。”

秦司同样冷漠,“不认识,没血缘。”

苏俞点点头,笑吟吟道:“原来是认识的。”

秦诗瑶纠正,“不认识。”

秦司也傲娇表示,“不是所有姓秦的都彼此认识。”

苏俞愉悦地提议,“既然大家都认识,正好该吃午饭了,一块去吧。”

秦诗瑶:……

秦司:……

沈亭州:小苏,你读一下他们之间的空气。

苏俞不仅没读,反而更加热情邀请,“吃饭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秦诗瑶跟秦司再次同时拒绝。

“我还有事。”

“我还有事。”

苏俞哇了一声,眼眸闪烁着细微的光亮,“你们俩同时有事,该不会是…

…单独约着吃饭吧?”

怎么可能!

秦诗瑶、秦司表情再次同步,都是一脸的嫌弃。

沈亭州觉得吞了苍蝇也不过如此,直觉告诉他,这俩人有问题。

本来两个人坚决不肯同桌吃饭,在苏俞祭出杀招之后,双双加入今天饭局。

苏俞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所以不敢跟对方同桌?”

不敢?

一生要强的秦诗瑶:“有什么不敢的,吃就是吃。”

秦司不甘落后:“吃就吃!”

从未见过秦司这样的沈亭州,表面淡然,内心狂动:哦莫哦莫。

-

苏俞选了一家粤菜馆。

四人座,沈亭州坐在秦司旁边,他的对面是苏俞,秦司跟秦诗瑶这对关系成谜的人,冷脸对冷脸。

秦司跟秦诗瑶之间仿佛隔了不是一张桌子,而是楚河汉界。

凡是秦诗瑶碰过的菜,秦司绝对不夹一口。

然后,秦诗瑶就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擦擦嘴表示,“味道都不错,就是烧鹅跟白灼虾,还有咕咾肉不怎么好,有股骚狐狸味。”

这几道菜正好都是挨近秦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