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的手轻轻地抖了抖。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在一边还有着一杯温水和两颗胃药。
殷刃知道他哥昨晚上喝酒喝多了,怕是要胃痛。
他哥这几年在外面别的好事没干,身体倒是折腾出了不少问题,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养了。
看在那碗面的份上,楼谏没有和他计较那束花的事情了。
等吃完了面,又看了一眼时间,他才惊觉竟然都已经下午一点了,他这一觉足足睡了快十二个小时。
卧室窗户的窗帘紧紧地拉着,从缝隙里面泄漏进入一丝温软的阳光。
“我怎么睡在你床上?”
楼谏吃饱睡足,这个时候倒是反应过来了,对着人磨着爪子,开始准备算起账来。
殷刃原本正坐在椅子上逗兔子,他的手长,就算dinner现在已经成了一只挺肥硕的大胖兔子了,他一只手却还是能稳稳地把它给托住。
dinner粉红色的三瓣嘴轻轻动着,看着他身后放在桌子上面的那一大束玫瑰花,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要去尝尝味道。
殷刃用手挡住它的眼睛,不让它看了。
“可是,师兄,我怎么能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随便进你的家门啊?”
他的尾音有点惊讶地上扬上去。
“……那样多不礼貌啊。”
楼谏咬了咬牙,心想你现在这样子似乎也没有礼貌到哪里去吧?
但是毕竟吃人嘴短,到底这件事也还是没有追究。
从画展结束的这天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了一点微妙的改变。
主要表现在殷刃开始光明正大地追起楼谏来。
首先是从玫瑰花开始。
他似乎是和一家花店订了长期订单,每天上午都有送花小哥举着鲜红的玫瑰花站在他们的工作室下面用法语大喊:
“楼先生,这里有你的花!”
殷刃这一招用得聪明,如果是他自己送的话,楼谏还有可能找借口不收,但是现在这样子他哥就没办法了。
就这样楼谏被迫连续收了一周的花,实在是遭不住了。
这里没有花瓶,他专门用了一个原本用来洗颜料的白桶来装那些每天准时到来的玫瑰们。
现在那桶也几乎都要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再这样下去,他们整个工作室里面的玫瑰都要泛滥成灾。
如今几乎全工作室里面的人都知道了楼谏的身边有了一个堪称疯狂的追求者。
并且比他之前的所有追求者都更有耐心。
之前不是没有人送给过楼谏花,但是说实话,没有人能够在楼谏的冷言冷语下坚持过一个周。
楼谏也像是玫瑰一样,美则美矣,但是却全身都是刺。
追他的过程是相当艰难并且痛苦的,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和他关系挺不错的纱耶香曾经这样锐评过他:“楼是一个很极端的人,要么爱到死,要么就一点不爱。只是现在他的
心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再在上面种出一株活着的玫瑰。”但是只有在这个时候,在他哥教他画画的时候,他才觉得他们的距离很近。
像是两颗心都要贴在一起。
那种近并不是肉-体上面的近,而是灵感和灵感的接近,情绪和情绪的接近……
在平时的时候,他哥的身上都会无意识地盖上很多层的伪装,但是只有在画画的时候,他才能毫无掩饰地出现在殷刃面前。
殷刃喜欢这样的他哥。
“看好了,你这里不能这样落笔。”
楼谏带着殷刃的手,从那幅盛放着的向日葵上面带过一笔,略微修改了刚才落下的笔触。
“你最近来这边后,是不是学到了很多别人的技法?”他问。
“是的。”
殷刃点头,他的手心微微出了点汗,但是脸上却仍然保持着镇定。
“在看了很多名家大作之后,我越发觉得我在技巧的方面上还有很多提升的空间……”
“谁让你改了?”
楼谏皱眉,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我问你,这么多不同流派的画,你每看一幅,就要跟着改一次自己的画风是不是?”
“哦。”殷刃很乖地对着他点头。“我错啦,哥你别生气。”
他这么听话是楼谏没预料到的。
他啧了一声,一时有点失语。
之前小崽子年龄还小的时候,这样子和他撒娇他还觉得对方挺可爱的。
动不动就对着他心软。
但是如今对方那张脸上早就彻底褪去了青涩,露出下面的俊美锋利来。
现在他还是露出和从前一样的卖乖的表情。
楼谏心里实在是有点别扭,却又挺开心,隐约觉得对方始终都是没有变过的。
曾经追着他跑来跑去,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摇尾巴的小狗崽子长大了,但是却还是他的小狗。
“你要跟着自己的本能走,不要因为过于追求绘画时的繁复高级的技巧,而失去了自己画画的本心。”
他耐下心来教道。
“你最大的天赋就是对于色彩的感知力和掌控力,你没有必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好,更没有必要去和很多写实派的画家去比拼结构和构图。”
“……构成一幅画的有很多东西,只要你能够牢牢抓住其中的一项,并将其做到极致,就足以打动人心。”
他慢慢说着,殷刃也就慢慢听着。
其实对殷刃来说,楼谏就是他最好的老师,就算是薛老或者是菲利普老师的水平更高,但是最合适他的老师却永远都是楼谏。
他们是一个人。
这是他自己曾经走过一遍的错路,他知道他现在的迷茫,也知道他应该如何去改正。
楼谏是曾经的他最好的老师。
午后的秋日阳光透过舷窗散落在他们两个的身上,整个画室都蒙上了一层薄纱般的淡金。
“我懂了!”
殷刃握紧了
画笔,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如果在他的身后现在有条尾巴的话,那肯定是要摇成旋风小陀螺了。
“谢谢师兄啦……师兄你对我可真好!”
刚才讲得一时兴起,楼谏此时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得太近,甚至对方的头就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咳咳。”
楼谏脸上不由得有点不自在,将拳抵在嘴边咳嗽了两下。
“不用谢。”
他后退两步,踯躅了一会,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来找人的目的来。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玫瑰就不用了吧?”
……
在楼谏转瞬即逝的十月份里,白盛忻的短暂出现又消失就像是一块打破水面平静的石块。
突然出现,引起一片涟漪,随后掉落进入水中,沉下去。
……再也不见踪影。
距离和时间也许能够抹平一切吧,楼谏在心里想。
他的年纪也已经大了,心态也已经变了。
楼谏现在已经不再整天想着要如何去报复对方。
因为和爱一个人一样,仇恨一个人也需要太多的精力和时间,而他已经无力去爱或者恨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