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汝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将脸贴了上去,眉宇之间都是眷恋。宋舒婉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按揉着丈夫的太阳穴,再不见谢洛生初见她时的娇纵明媚,颇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意味。
谢洛生安安静静地看了片刻就走了,外头下着雨,冬雨绵密,透着股子寒意。他一眼就看到了容家的车,走过去时,果然在后车座看见了闭目养神的容述。
他上了车,手已经被容述捉了过去,他在车里坐了许久,手是暖的,搓着谢洛生的掌心,道:“怎么冷成这样?”
谢洛生笑道:“刚刚和一个病人家属在医院门口聊了几句,吹了会儿。”
他屈指勾了勾容述的掌心,说:“容先生不用特意来接我的。”
自沪城沦陷,谢洛生回到医院工作,容述有时间总会来接他下班。
容述头也没抬,淡淡道:“现在也没什么事,接你下班,我安心些。”
谢洛生看着容述,心头微暖,自然知道容述哪里会没什么事,只不过是不放心他。谢洛生说:“刚刚在医院里看见薛先生了。”
容述道:“舒婉怎么样?”
谢洛生说:“陈医生说,预估产期还有一个星期。”
容述嗯了声,谢洛生忍不住轻声叹道:“这些时日,薛先生和薛太太都不容易。”
沪城沦陷之前,许多政府要员都已经离开了沪城,却不是所有人都走了,现在日军要在沪城建立傀儡政府,这些留下的旧部都成了日本人的首要目标,尤其是薛明汝曾是军政部高官。这期间有人变节投了日,有人负隅顽抗,家门都遭了血洗,令人侧目。
谢洛生皱着眉,小声说:“要是日本人逼迫薛先生可怎么办?”
容述按了按他的眉心,道:“我和凤卿谈过,只能等舒婉生下孩子再做打算。”
“他们现在在租界,日本人还不敢轻易在租界内动武力,我也吩咐了人在暗中守着,要是真交了火,先保证他们的安全。”
谢洛生抓着他的手,轻轻叹了一声,容述扣着他的手指,道:“怎么一直在叹气?”
谢洛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二人安安静静的,不多时,到了容公馆,下车时,容林打着伞迎了上来,说:“先生,李家又递了帖子。”
容述脚步顿了顿,说:“不用理会。”
容林应了声,容述漠然道:“要是他们还纠缠不休,就和他们说,容家退出沪城商会。”
这些时日李耀泽借着日本人的势,在沪城行事颇为霸道,竟想要重整沪城商会。商会退的退,留的留,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沪城商会了。谢洛生看了容述一眼,心想,李耀泽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这一天,李耀泽登门了。
正逢着谢洛生在家,容林将人拦在外头,道:“李先生,我家先生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李耀泽皮笑肉不笑,道:“身体不适?论资排辈容述怎么也得叫我一身叔,侄子身体不舒服,我这个做叔叔的,总要关心关心。”
“那就不劳李先生了,”一道沉静的声音传了过来,李耀泽抬头看去,就见谢洛生站在门口,青年身姿笔挺,说,“我已经替容先生看过了,他吃了药,休息了。”
李耀泽面容微沉,盯着谢洛生,道:“谢洛生。”
谢洛生笑了笑,说:“李先生好记性,竟记得我这么个小人物。”
李耀泽咂摸着“小人物”三个字,嗤笑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小人物,就不要多管闲事。”
谢洛生说:“容先生是我叔叔,怎么算得上闲事?”
李耀泽冷笑了一声,道:“谢洛生,你以为今天的容家还能护得了你谢家那个小小的厂子?现在沪城已经改朝换代了,别不自量力,否则,谢远行连给你收尸都收不了。”
谢洛生面色不变,淡淡地笑道:“那就不用李先生关心了。”
“不过有这么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想必李先生应该是听过。”
李耀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