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生也笑,容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道:“今日看见张裁缝,他说我不见老,洛生,我却觉得这些年我老了许多。”
谢洛生看着容述,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目光沉沉的,容述这些年看似清闲,彻底隐在幕后,可谢洛生和他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容述这些年是如何处处小心,殚精竭虑的。
谢洛生小声道:“容叔叔不老,就算容叔叔老了,我也陪着容叔叔变老。”
容述叹笑了声,吻了吻谢洛生的耳朵,道:“乖宝儿。”
秋末下了几场雨,又刮了北风,转眼间,冬天就来了。
这是1944年的冬天,过了年,就进入了1945年。这一年的冬天短暂,沪城只下了两场雪,好像一眨眼,就迎来了冰雪消融,枝头冒绿芽。
又是一岁了。
南风天,沪城很潮湿,墙缝里都泛着湿意。谢洛生刚下车,就见青姨和春迎将花房里的花搬出来晒太阳,花房里栽了许多花,养得极好。
春迎叫道:“谢医生!”
谢洛生笑了笑,抬手露出手中的纸包,道:“给你们买了点心,哎 那盆重,放着我来搬。”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忙捋起袖子俯身自她们手中接过花,说:“放哪儿?”
青姨道:“少爷当心,当心!别抻着,就放这儿吧。”
谢洛生将花放下,笑道:“这花长势真好。”
“可不是,先生喜欢,养得可仔细着,”青姨笑道。
谢洛生看着这些花,容述花房里的花养的确实好,还时不时地让人往他医院办公室送上几支,医院里的人都知道谢洛生结婚了,“谢太太”顶喜欢养花。
春迎说:“谢医生洗洗手吧。”
谢洛生应了声,一边洗着手,一边问春迎,“先生呢?”
春迎道:“容先生在后院,最近太潮了,先生将他的戏衣都搬出来晒了。”
谢洛生:“我去看看。”
说罢,抬长腿就走了过去。
天气晴好,日头晒得人懒洋洋的,谢洛生一转过拐角,迈上小径,就撞入一片锦绣天地。他抬眼望去,尽都是展开的缤纷戏衣,挂着,展开了,熠熠生辉。
容述的行头都是精心订做的,每一件都做工精细,价值不菲。谢洛生仿佛步入古老的梨园,胡琴小鼓俱都响了,耳边传来咿咿呀呀地腔调。谢洛生顿住脚步,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一只修长的手捋平戏服,手指骨节分明,慢悠悠的,极是漂亮。
谢洛生在满目粉霞里看见了容述。
容述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袍,站在这锦绣华裳里,竟半点都不显得违和,“回来了?”
他开了口,谢洛生如梦初醒,笑道:“嗯,容叔叔怎么把这些衣服都拿出来了?”
容述说:“太潮湿了,行头再不见光都要坏了。”
谢洛生走近了,看着这些精细的戏服,赞叹道:“真漂亮。”
容述笑笑,他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谢洛生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了上去,容述说:“这身是虞姬的。”
“这身,是杨贵妃的。”
谢洛生看着容述,道:“很久没有见容叔叔穿过戏服了。”
容述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一套,这是唱《游园惊梦》的,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他说:“我给你唱上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