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二忧。

明落尘比他更忧。

她当然知道夜十二的提议是好的，可金银元宝是给下面的，又已经沾了死气，收是不可能收的。要烧的话，要等情况明朗。

杨红的死成了下面的养分，起棺的时间因此往后移。

纸钱一旦烧起来，眼前的事就是起棺，可时机还要等待，不然容易出事。

她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但不敢大意对待，一切需小心谨慎。

眼看着秋霜席天盖地，晚上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明落尘终于等来了时机。

她一秒不敢迟疑，用事先留下的一对金银元宝点了水沉香烛的火丢进坑里。

一簇微小的火苗迅速点燃了底下一堆金银元宝，火势不猛，却逐渐蔓延，坑里火光一片。

夜十二看到，“防水性这么好？”

明落尘腹诽，还好，还能烧，“贵，是有贵的道理的。赶紧的，准备干活。”

“好。”夜十二拿起两把折叠的军工铲，装好后，两把拿在手上。

明落尘朝夜十二伸手要了一把，她和他站在坑边，静候金银元宝烧完。

大概十分钟左右，他们折了一下午的金银元宝终于烧尽，明落尘看准最后的火星下坑，嘴里念了一句，“百无禁忌。”

夜十二听到后，默默地也跟着念了一句。

白天的时候，明落尘已经看好了起棺的方位。

她走到“棺”西南角，这里很干净，无论是之前挖的时候还是杨红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机器挖掘的痕迹。

“从这里开始挖。”明落尘用铲框出范围，她径自动手。

夜十二紧随其后，两人开挖。

土并不难挖，两人挖了大概半个小时，底下露出了东西的一角。

“你站旁边，剩下的我来。”明落尘对夜十二说。

夜十二立即站到了旁边。

旁边没了夜十二，明落尘反而放开了力度。

夜十二看到，觉得有时间，他还真的要练练挖坑技术才行。

明落尘挖出了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大约长四十厘米，宽高十五厘米，用的是很普通的木材。因为常年的埋藏，木头有些受潮发腐，而且有些地方变黑，发出一股臭味。

夜十二以为明落尘会打开木匣子，但她没有打开，而是把铲递给了他，然后爬出坑。

他低头看着木匣子，一阵恶寒，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十二，不要碰，退后。”

明落尘的声音如同冷月里的一道热流，夜十二猛然清醒，看到即将要碰上木匣子的手，他吓得一身冷汗，赶紧缩手，退后。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想不起来为什么想要打开木匣子，他脑子轰然一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落尘拿着画好的符和笔下来，毛笔尖还沾着朱砂墨。

“低头。”明落尘示意夜十二。

夜十二低头，“落尘小姐，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东西想要你的命。”明落尘在夜十二的额头画符，“你的命轻，这事结束，你去找善习玩几天，顺便听几天经书，去去身上的秽气。听完记得捐点香火钱，千万别白嫖。”

“好。”夜十二想点头，被明落尘制止了。

明落尘替夜十二稳住了心神后，她在木匣子上贴了一张符。贴上符纸的瞬间，耳边仿佛一阵咆哮声掠过，但仔细再听，不过是微微风声。

明落尘知道那不是错觉。

棺里起了一角，剩下的三角就不难了。

明落尘领着夜十二依次从东南，东北，西北角又挖出了三个木匣子，而每个木匣子挖出来当即就被明落尘贴了符，完全没有作妖的机会。

明落尘让夜十二把木匣子拿出坑，夜十二还心有戚戚，“落尘小姐，我，拿，真的不会出事？”

“只要你不弄坏，不会出事。”明落尘说。

四个木匣子只是压棺角的“小物件”，棺里的东西还没显性，而首先要处理的，是压在正位上的杨红尸骨。

尸骨不难处理，收殓这种事，明落尘跟着师父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简直闭着眼睛都能做完。不过杨红这具尸骨，需要烧一遍才能收。

明落尘准备去拿火，意外却发生了。

**

夜十二小心翼翼地把木匣子拿到坑边，他每拿一个都提着心尖，怕死了会出意外。

正因为如此，当拿起第四个木匣子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重量不对！

前面三个木匣子，入手重量不差什么，可这个木匣子重了。

无独有偶，反常必妖。

夜十二这下动都不敢动了，他忙开口叫了明落尘。

明落尘回头，看到的是骇然一幕。

夜十二手里抱着木匣子，可明明封好的木匣子竟然不断往外渗流浓如墨汁的死怨气，而且竟然可与之前的涌动相媲美。

她还拿什么火，救命要紧。

夜十二昏迷前想要护住木匣子，但他倒地的时候，木匣子从他手上摔落重重砸在了地上，裂开。

木匣子裂开的时候，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

满满一匣子的粼粼碎骨。

明落尘用脚踢开木匣子，碎骨扬了一地，她看都不看一眼，咬破左手食指，血出。

她用左手食指抹过右手的五指指腹，五指沾血。

她张开右手掌心覆上夜十二的脸，拇指按住眉间，食指划过额头，中指和无名指各点左右眼，尾指从鼻下一收，最后用左手食指点下颌中，“破！”

夜十二身体内涌入的死气突然被一股磅礴的生气挤出，他前一秒已无血色的脸如冬雪遇春风化去寒色，开始僵硬的身躯迅速暖和，呼吸平顺，命救回来了。

明落尘只是动了动手，可她却在做完简单的动作后，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喘息。秋夜的凉意中，她的额头冒着汗水，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打斗。

心悸渐歇，明落尘只觉胸口闷痛，被气的。

她气她大意，也气夜十二的命轻，更气埋了这木匣子的杨红，最气的是那背后的始作俑者。

她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明落尘情绪上头，心口剧烈起伏，下一秒，胸前一股冰凉化开，她眉头一紧一放，呼出一口闷气。

明落尘恢复了以往的淡定，她看了眼被她踢开的木匣子，冷哼一声。

夜十二躺在地上，流淌在地上的死气丝毫不近他和明落尘的身，两人像是绝缘体，安然无事。

明落尘歇够了，站起来走到木匣子旁蹲下。

她抓起一把白骨碎，人骨。

骨头能碎成这样，只能是被敲碎的。

四个木匣子，里面堆满了白骨，那个骗了杨红的人，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

明落尘一个人扛不了夜十二出坑，她无奈，上坑，对着院外，“谁在外面？”

严如雪的回应让明落尘挺开心的，但她不能放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