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班长窝在小高地山腰处一个背风的石头后面，班长烟瘾犯了，每隔一阵就粗粗叹着气，长吁短叹的。

我跟班长说让他去抽根烟缓缓神，班长露出意动的神情，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们的伏击阵地经过精心伪装，如果这个时候抽烟，就算是再小心谨慎，仍然有暴露目标的风险。毕竟，尽管现在是在夜里，美军的飞机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班长皱着眉头淡淡说道：“算啦算啦，忍一忍就过去咯。美国人的苍蝇整天不停在头顶上飞，被看见了，咱们一下午的辛苦就白费了。”

我愤愤骂道：“哼，美军除了装备好，还有啥？”

骂是这么骂，但其实我就是眼红敌人有那么好的武器，如果这些武器让我们来用，一定会减少很多伤亡！

班长笑着说道：“还有啥？步兵、装甲部队、炮兵、空军的多兵种协同，比咱们高到不知道哪里！人家的空军敢在己方防御阵地前面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精确投放凝固汽油弹进行火力拦阻，那可是在快速飞行的飞机上！让你扔手榴弹你都未必能这么准！咱们花一整天时间，就只能在这两个小山包上构筑基本的浅壕作为阵地，他们的工兵可以在一下午的时间抢修好几座大桥出来！你看美国人虽然怕死，但是人家单兵的技战术可并不含糊，步枪机枪的射击水平，炮兵的射击水平，这些可都比咱们强！就美军的装备，要是现成的咱们来用，短时间之内，还真未必能比美国人强。”

我点了点头，班长说的也是事实，如果美军只是装备好一点再没优势的话，那需要我们打得这么艰苦。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真的只是美军传单里所说，只会人海战术，那美国这世界头号军事强国，败得可就有些小儿科了！

正和班长说着话，东北方向传来了一阵枪炮声。我心里顿时一紧，班长脸上的表情也是瞬间凝固，班长低声说道：“开始了！”

尽管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但是戴尔斯中校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和中国人打了三个月的仗，戴尔斯太清楚不过，黑夜是属于中国人的！这次戴尔斯营接到上级的命令，白天进攻之后，部队并不撤回，而是原地驻守以试探中国军队的反应。这让戴尔斯心中总有一种想要问候下这个命令的那位将军的母亲的冲动，事实上戴尔斯心里已经问候无数次了。这摆明了就是将自己的营作为一个诱饵投出去，去试探中国人能不能将自己吃掉。

不管中国军队现在是不是兵力紧缺，弹药紧缺，自己这个突出部，是肯定要被攻打的。中国军队就是再紧张，也不会坐视自己这样一支部队扎进他们的控制区。

尽管自己的上级已经多次保证，从之前一周进攻的效果来看，中国人肯定是没有能力吃掉这一个整步兵营的。但是戴尔斯心中还是充满了忧虑，中国人的战术，即便是现在都让人无法理解和揣测。圣诞节攻势的时候，中国人也是装作一副弱到无法对抗的模样，更是做出了要撤出朝鲜的样子。可是结果呢？结果是中国军队一边后撤，一边就截断了几十万联合国军的退路！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一样的伤亡人数，尽管死的那些人是南朝鲜人。但是在上一次中朝军队的联合攻势下，南朝鲜人已经被彻底打废了，被推到前沿试探中国军队的苦差事只能让美军自己来完成。

那位将军可以用自己这一个营进行一场小小的赌博，事实上一个营的部队对于美军的几万大军来说也确实微不足道。戴尔斯知道，这几天在整条战线上，自己这样的营还有好多个。但是将军赌得起，戴尔斯却赌不起！因为赌注就是戴尔斯自己，和他手下几百名士兵的性命！

万一！哪怕只是万一！万一中国军队集中兵力打掉自己这个营，上级自然可以知道他们想要的情报，可戴尔斯自己可就要盖星条旗了！

如果是保卫美国本土或者是夏威夷群岛，即便是让戴尔斯战死，戴尔斯也是愿意的。戴尔斯深深热爱这个自由的国家，深深热爱自己的祖国。为了星条旗的飘扬，战死也是军人荣耀！甚至哪怕是在欧洲跟苏联人、德国鬼子拼命，戴尔斯也可以慷慨赴死！

可是这里不是西海岸，不是东海岸，也不是夏威夷，更不是欧洲，这里是朝鲜，是亚洲！这里是一个和美国没有半点关系的穷乡僻壤！这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凭什么要让自己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中充当筹码和炮灰？

夜已深，白天已经打了一天，即便是没有参与进攻的戴尔斯也感到深深地困倦，但是他不敢让自己睡去。不只是自己，戴尔斯已经严令自己的部队严阵以待，中国军队随时可能夜袭。但是谁都能看出来，自己的部队也很疲惫。自己的士兵在战壕中蜷缩着，任何命令也阻止不了人犯困，就连哨兵站着都开始打盹儿。戴尔斯意识到这场美国本想速战速决的战争，已经开始变成一个漩涡。中国人根本不会妥协，因为他们身后就是自己的祖国！美国人更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这场战争还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朝鲜人，中国人，美国人，甚至是其他十几个国家的士兵，都会在这片土地上拼命，然后死去。

胡思乱想着，戴尔斯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重，他在心里一直告诫着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可是，困意还是不断席卷他脆弱的神经，渐渐地他意识也跟着朦胧起来。

突然，他恍惚听见哨兵大声呼喊的声音：“敌袭！”

砰！一声枪响，哨兵地呼喊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营里重机枪开火的声音，然后枪声嘈杂起来，响作一片，夹杂着中国军队手榴弹的爆炸声。

戴尔斯猛然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惊醒，他顿时感觉自己头疼欲裂。但他也顾不上头疼，因为此时此刻，重机枪的声音都已经显得微不足道，战场上的枪声被如同潮水般的喊声淹没。戴尔斯冲出自己的帐篷，就看见令人恐惧的一幕！

探照灯的灯光所及，漫山遍野都是正在发起进攻的中国军队！

戴尔斯从没学过汉语，但是漫山遍野的中国士兵口中的这个字，他听了无数遍。自己早先就从俘虏和翻译口中得知，这个字的意思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