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林中一瘸一拐走出来一个穿着志愿军棉衣的老兵,腿上像是受了伤,还留着干涸的血迹。老兵满脸胡茬,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一个中国兵,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沟壑纵横的脸上藏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好像能将一切波澜都埋进心底。
那是一种波澜不惊的眼神,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动容。
看清是我师傅,我又惊又喜。
联合国军发起反击的时候,他们连就接到命令去了前线阻击美军。后来,等我们连被调上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们团营,听说是守着很重要的一片阵地。我们坚守的三处小高地地理优势得天独厚,但并不是每一处阵地的地形都这么好,所以我那时候还很担心我师傅的安全。
对于这个师傅,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我亲眼看见师傅在二百米开外,一枪打中一只正在雪地里奔跑的野兔。要知道,那可是二百米开外的运动目标,很多人看都未必看得清楚。可我这师傅,不禁看得清,而且打的准!
我还是新兵,刚参加战斗的时候,开枪打中敌人就自我感觉良好,甚至觉得自己的枪法所向披靡。可真的见到师傅,才知道我这点微末道行,连入门都不算。越是跟着师傅学了许多,便越是觉得师傅的深不可测,也越是知道射击里面还有很深的道行。我以为把枪打准就是神枪手,但现在才知道,对于一个神枪手来说,枪法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技能,真正决定成败的,是心态。
师傅看到是我,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在他脸上已经是极难看到的神情。我这时候也才想起来,一旁的那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年轻士兵,可不就是师傅班里的兵嘛。
等师傅走得近了些,我这才突然发现,他的右边袖子竟然空荡荡的,袖口则扎进右边的口袋里。
“师傅,你的手……?”我瞪大眼睛,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没事,一点小伤。”师傅眼睛里依旧是古井无波,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好像断了只手和蚊子叮了口一样微不足道。
我还想说什么,但被师傅打断。狼群刚刚逃走,我们呆在这里并不安全。如果狼群发现所谓的包围和枪声只不过是两个人的虚张声势,那么它们很快会卷土重来。
得知眼前这个独臂的老兵是我的师傅,同时也是班长带出来的兵,臭不要脸的他们也格外热情。倒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崔岩和我这师傅竟然认识,而且很熟,看样子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想想倒也了然,崔岩在抗战后期就是三班的兵,而我这师傅也差不多是同一个时候,他们互相认识也很正常。
师傅的话并不多,简单两句之后就和我们一起走。倒是一旁的年轻小战士,跟我和小吴很是热情。师傅这样沉默的性子,班里的兵倒是挺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