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睡前听了个不愉快故事的原因,他梦见了异国他乡的土地,肮脏狭小的床和勉强带笑的少年。客人嘴里吐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似乎面前还没发育完全的孩子只是鸡鸭一样的家畜,下起手来狠厉又凶残。
渐渐的,那小男孩不笑了,他开始哭着挣扎,用截然不同、故土家乡的语言。
他的老板不允许他们这些收购来的“货品”乞怜,因为那些人是来买乐子的,他们宁愿把钱给一个笑容满面的卑鄙小人,也不会乐意给一个只会哭丧讨饶徒增自我烦躁的可怜人。
他梦见很多场景,梦见男孩子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一旁送来的毛巾已经发黑,桶里是浑浊掺了泥的海水。也梦见对方在枕下藏了刀片,结果被客人夺去,从肩胛骨到脊椎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最后是一张迤逦熟悉的脸带着扭曲的笑,仰头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用尖锐的嗓音字字坚定地说了一句话。
愿望?我要曾经欺压过我的人都进人间活狱,受我百倍的痛苦,您能帮我吗?
夏濯明白了,这是白夫人达成首次梦境后许愿时的场景。
可为什么他会做这样一个梦?
意识慢慢回笼,脸颊略微发痒,似乎是他的头发蹭到了脸。
夏濯哼哼唧唧地从被子里钻出一只手,胡乱地撩开了打扰他睡觉的那缕头发。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头发根本没有这么长。
血腥味被一阵热气挟着吹过鼻尖,更多的发丝缠绕上来,想要撬开他紧闭的眼皮。
腰上搭着的手臂还在,夏濯抗拒地装睡,同时借着被子的掩护一点点不动声色地伸手向后摸去。他拽着关渝舟的裤腰,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还没晃到第二下,一只干燥温热的手便将他的扣住了。
关渝舟在他身后,呼吸依旧平稳,压制着保持在沉睡中的缓慢频率上。
瘙痒的感觉自掌心传来,比脸上的更甚几倍。关渝舟一笔一划用指尖写下了指示,让他睁开眼。
肌肤对肌肤的亲密触碰让夏濯额头冒汗,哪怕他还想继续伪装,气息却也早已出卖了他。
也不知道关渝舟是不是故意的。
他掀开眼皮,抿着唇看向眼前不知什么时候溜入房间的东西。
说东西不太礼貌,也许应该称呼“它”为女士。海藻般卷曲的头发铺在床铺上,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蠕动着,一个带着僵硬笑容的头就那么竖在床角,晕开的血迹还差分米就能触到他的脸。
已经过了熄灯点,原本能看清格局的房间陷入一片昏沉。可面前的女人却像自带了灯光效果,尤其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隐隐发着亮。
夏濯想,他以后再也无法说出爱全世界所有灯这种话了。要是哪天真给他整了个人头灯,那他还是选择自己缩着。
[救我……]对方一开口就喷出一口血。
掌心攥着的那根手指又开始动作,这回关渝舟只写了两个字母给他 XL。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夏濯蜷起手,面上还笑呵呵地和雪莱打了个招呼:“嗨,晚上好?小姐妹。”
然而他的小姐妹压根不领情,脖子咔哒一歪,瞪着那双眼睛继续吐血:[你救救我……]
她像是忽然间犯了病,疼痛难忍地哆嗦着,头发也静电一样朝着四面八方竖起,毫无章法地飘荡着。
夏濯被她拔高的音调刺激得头皮发麻,脱口而出的话却还是不怎么正经:“你让我救,那倒是告诉我该怎么救啊?”
雪莱本该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名模,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该令人赏心悦目,可现在面前的这位却几近崩溃,狰狞而又急迫地瞪着眼。
这种模样的人根本无法参加婚礼。
她对夏濯的话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地喃喃着:[我不结婚,我会死的……我不能嫁,不能嫁……]
[他疯了!他这个疯子!他杀了人!他也会杀了我!]
她的声音蓦地尖利,几滴血飞溅到夏濯脸上,黏腻的触感像是陈年的尸液,寒气几乎凝聚成水雾,逼得夏濯喉头一痒,忍不住低咳起来。
腰上的那只手忽然收紧,将他整个人向后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