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枪响,那个准备开枪的日军,直挺挺得倒了下去,然后子弹就像雨点似的还了过来,百穗转身又逃,日伪军要追,却被台上那个日本军官喝下,高出常人的智慧,也让他拥有令人瞠目结舌的恐怖,翻译官弯着腰把耳朵伸了过去,日军先把人群稳定下来,然后又把大宁浑身是血的身体扔了下来,又拉起新的一波人绑了上去。锅底加柴,锅里放水,沸腾的水平静的息了下去。百穗回头,却惊讶的发现没有一个日军追了上来,就连枪声也停了,这情况令他不知如何是好,浑身的力气使不出来,他娘的倒是过来打啊,把老子打死算你们的本事。
“百穗,日军敬你是条汉子,不要让无辜的百姓替你冤死,日军说了,只要你一个人的命,如果不出来,半个时辰杀一波,直到村里人死净……”
“日军的亲信说了,游击队就是这个村的,田家沟就是个土匪窝,也看到游击队员跑进这个村,肯定还有其他人,说要大家说出来就没事了。”
喊话远远的传过来。然而日军就是把这群老百姓逼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百穗听着传来的声音,像一道道缠了麻线的泥巴一样把他紧紧裹挟住,这对于从小在村里吃着百家饭的他来说,决不怕和日军硬碰硬,血见血,可现在感到浑身所有的力气,自己的身体被陷入一个巨大的泥潭。日军那杀人的心,像那口烧着的大锅一般,熊熊的火焰燃烧着,越来越烫,水也越来越少。一个满脸胡渣粗眉小眼,个头不高的日本人,脱掉上衣,也来了兴致,露出他那别扭的肌肉,拿起大锅旁边的勺子,在大锅的负面冒着气泡的烫水中,盛了满满一勺,便向二宁旁边那人泼去,方式甚为粗野,滚烫的水珠像一粒粒燃烧的火球一般,遇到人的皮肤,急剧燃烧,原本平整的皮肤可怕的扭曲着、变形着,痛苦求饶的话从他的嘴中喊出,“我说,我说,我都说。”翻译官翻译着,个小的日军冲着刚才那个年轻日军轻微一笑,对自己的做法甚是满意。
“说吧,快把你知道的说给太君听。”
年轻的小伙,还没有从疼痛的感觉中缓过来。
“你快说呀,你要说什么。”
小伙疼痛的眼泪在脸颊上留下两条长长的道子,只有那双依然红着的眼睛,迟迟不能褪去,看着旁边已经死去的大宁、二宁,还有地上的乡亲们。眼泪还在百穗的脸上哗哗的流着,他再也受不了,生来就是这命啊,到时候了。老村长又站起身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给他求着情,日军又是一脚踢倒,跪在眼前的仿佛是草、是树,是动物,是个物件,反正就是不是人,那颗欲望的巨大心脏要吃人,要见血。
死亡还在继续。“砰砰砰”枪声又响了起来,村里人吓得低着头,却发现没一个伤亡,朝着枪声人们看到百穗光着膀子,把子弹朝着天狠狠地一口气打完,此时所有的目光全都射在他身上,只见百穗嘴巴高兴的笑着,那双眼睛却桀骜不驯的喷着火。
“放了他们吧。”
捆在柱子上的人倒在地上,百穗手上的枪也丢在地上,百穗被绑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的日本军官微微笑着,眼睛让疯狂泡得浑浊,嘴角终于扬了起来,他就是在等这一刻,可却发现百穗也在朝他笑。火焰猖狂的燃烧起来,这出戏也要推向高潮,他随手让子弹穿过一个村民的身体,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哭喊和被骗的愤怒。又是同样的手法,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黄皮肤被染的血红,可百穗没有求饶,反而笑的更大声,人们发现他胸下肋骨是反凸着的,红色中甚至露出了白,真就天生的怪胎。身上的皮肤被沸水“呲啦呲啦”的变形着,百穗笑着脸低了下去,身体疼的颤抖起来,鼻子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剧烈刺骨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从僵死的皮肉中唤醒,日本军官却还没尽兴,军刀一下狠的刺进百穗的大腿,剧痛顺着喉咙把头顶了起来,愤怒的双眼却变得柔和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声音渐渐的离他远去,只有安静陪伴,眯着的双眼却看到他爱过和爱他的人,所有的记忆如同一张张图片一般呈现在他的面前,时间开足了马力把它们串起来,疯狂的转过他的一生,见过的没见过的变开始都出现了。
面对痛苦他怒目圆睁,豆大般的眼泪毫无感觉的流向脸颊,一个个血管粗暴的隆起,为了掩盖痛苦,血把眼睛糊住了,快速的在身体中奔涌,深切的记忆就这样伴随着周围撕心裂肺的叫吼声刻进身体,血液从裂缝破口的皮肤中渗出,而更多的,眼睛看不到的则是流向心底,那是一滴滴滚烫的热血,粗笨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微风中有舒适的温暖,这难道就是死亡了嘛,黏稠的血液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味道,可眼前仍然是一片红色,渐渐的疼痛远去了,越来越弱,在漫天的鲜红色中好像有一颗树指引着他往前走,水流潺潺,发出好听的声音,他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如仙女落人间,一笑生百媚,清澈如碧水,笑容像阳光一般挂在她的脸上,半天才意识到这是母亲啊,可这与他印象中那个严肃,甚至脾气古怪的样子完全不同,心里不禁一阵感动,也为母亲的经历难过。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把笑得正欢畅的母亲带走,两个身影前后穿梭,黑巷巷里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尽管自生下来就没见过一面,可那模样一出现,他就知道,也无需多想,那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又是一个模样,二十出头的样子,明明该是父亲,确是那样的年轻,母亲一看到他,笑容就变成眼泪流了下来,父亲慌慌张张的给他擦着,又一下把她抱在怀里,颤动的身子贴着他的皮肉起伏。母亲穿过人群,这回成了她在前面走,父亲静静跟在后面,惊讶的发现母亲居然悄悄的把他带到自己的闺房,那双脚刚一进来就闭上了门。她解开身上的衣扣,那衣服就像站不住似的从她身上滑了下去,他有些犹豫,母亲又扑在他的怀中,再也无法顾忌的他,把母亲抱了起来,身子轻轻的压在上面,亲吻,抚摸,两人显得生疏而又笨拙,却又急不可耐,双手搂着男人的背,指甲滑出一道道红印,又一口咬在他的肩窝上,爱是痛的,他被这突然的疼痛叫出了声,然后又咬着牙忍着,甘心受着这痛,因为疼痛可以击穿藏在心底的离别之苦。
“疼嘛,我想不管你走到哪里,都有我给你留下的印记,这样你永远也忘不了我。”
“那你就再狠狠咬一口吧。”
她摇摇头,直到他松软的趴在她身上,才发觉背上的血印和已经被咬的黑红带着她齿印的肩隐隐疼痛,像火焰一言烧在皮肤之上,可他又忍不住的轻轻吻了上去,她也轻轻的浓浓爱意般亲吻在伤口处,那是幸福的疼痛,也唯有爱可以医疼、疗伤。
“等我回来就娶你。”
母亲一生都记着,可这却变成了一句空话。第二天,在绵延起伏、漫无边际的黄土地上,父亲就跟着镖队出发了,从古城中的欢呼和眼泪中出发了,从故土的日月星辰中出发了,从美好与希望的眼神中出发了。可他选择的是刀口舔血的行业,他兴许也不愿背井离乡,可他想要出人头地,被人看得起,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也许他走错了路,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尽管危险,他还是会这样选择,这一趟更是要穿越山河荒漠,去往内蒙,那个印象中鲜花草地,牛羊成群的地方,那个广袤富饶,能让他衣锦还乡的地方。站在城楼上的母亲,一直看着浩大的队伍完全消失,才肯回去,她倒宁愿也随着队伍去那远方,甚至穿上男人的衣裳在他面前展示,可毕竟如梦幻泡影。
她也并没有想到,这只是厄运的开头戏,命运仿佛不停的在和她开玩笑,还未出嫁的她,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在那个年代,这无论对于家庭还是个人都是致命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隆起的肚子把这个家庭的脸面都丢光了,街头巷尾尽传着关于她的骚话。母亲也顾不得脸面,她渴盼着男人回来,旁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也不肯出嫁,挺好的身子也一天天虚弱着,直到肚子又下去,孩子熟悉的模样和脸上那颗黑痣才让她明白男人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上百人的镖队竟那样没了影踪,可也真真的回来了,本打算着给孩子起名叫百岁,可这时冷面先生又来了,屋里冷清的让人说不出来话,只有婴儿嗯嗯呀呀的叫声,那两根指头在她的胳膊腕上一摸,被快速凋零的身体惊出一身冷汗,然后说她的了郁症,阴阳不衡,气血两虚,冷面先生规规矩矩的写了一张方子让她配着喝,可她只是有气无力的盯在一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谁也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临走的时候冷面摇着头说一岁一枯荣,咱老百姓的年岁和土地脱不开,不如叫百穗吧,穗苗的穗,既是丰收也是长久。这一回母亲依了先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