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两带过来坐下。”大强示意道。

“蹲下跟大哥说话，要不然就是跪着，少跟我们在这演戏。”

大强坐在那里像一尊佛像似的不紧不慢说着：“我问一句，你两答一句，有啥说啥，别藏着掖着。”两人点了点头。

“谁判了死刑？你俩咋进来的？”

“偷了公家的电缆线，判死刑的是我俩拜把子弟兄郝群。”

“哈哈，真就是倒霉鬼聚了一窝。一个赛一个，电缆线你们也敢碰，你说的郝群是郝帅他弟弟嘛？”二蛋万万没有想到，这光头竟认得郝群那个多年没有回家的哥哥，这地方真小，谁和谁都能攀上一些关系。

“没错，是他弟弟。”

“那你俩跟郝群什么关系？”

“一个村的，一把子兄弟。”

“干什么了？杀人了？怎么还判死刑了？”

介民缓缓的说着前前后后的事情，二蛋完全没有想到这案子会判这么重，竟要了自己兄弟的一条命。

“得了，狗蛋你去给他两腾个地方。”

刚刚还对着两人拳脚相加，一较高下的狗蛋，听着大哥的新命令，好像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般。

“快点，我兄弟的弟弟，就是我弟。”

这才缓过来的狗蛋，开始把东西拿走，介民和二蛋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郝帅的朋友，无形中又沾了郝群的光，介民说郝群是主犯，涉及的案子又多，判的时候并不在一起，二蛋听到这事后，本就虚弱无力的身子更像是抽了骨头一般，瘫软下来。从前的记忆在脑中碰撞，他不敢想象那个和他从小长到大的生命会在最年轻的时候凋谢，雷声轰轰，漫无边际的的黑暗啊，给他一抹光亮吧，那个长大成人一般的身影又缩了回去，回到了小时候，在村里的小道上乱晃，郝群永远跑在第一个，他比他们都壮实，两条腿扑腾腾在前面带着，那双脚走过村里每个角落，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他使劲跟在他后面，翻墙勾圈子，捉鱼逮虾米，石头打仗，玉茭烧锅，跟他在一起总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他不由地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偷！这事情在那时候就学会了，只不过村里没叫的那样难听，只当作小孩们不懂事，村里的墙头很低，大人们踮起脚就能露出半个头，一些人家的院子索性连大门都没有，他们就是在那时候趁着大人们忙在地头乡野，挨家挨户串门子，趴在墙头朝里边望望，确定没人后翻下去探索，那样的事情紧张又刺激，他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从张婶厨房里拿出一个玉米面窝头，他们把窝头撕开裹进口袋，然后撒腿往出跑时候，正碰上回来的张婶堵在门口，婶子掏出他们口袋里的窝头不仅没生气，还打开一个小柜子掏出一玻璃杯白糖，两只手撮出一些抹在窝头缝隙里，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窝头了，又软又甜，比白面还香，他们在她面前大口吃着，笑着，张婶在他们头上轮流拍了一遍就回屋里了，吃饱的肚子有了劲，两条腿撒丫子跑了出去，尝到甜头的他们一直在跑，跑遍了村里的院落，乡间的道路和田野，有些人家甚至比自家还熟悉，张婶家就算一个，介民的耳朵在那时候就灵通，说张婶已经嫁过两个汉子，又当上了寡妇，郝群说张婶比他妈好，温柔又细心，只不过运气不好，他长大倒宁愿娶了他。我知道张婶的运气不会一直差，果真过了两年又嫁了出去，还有了孩子。只不过他们在走家串户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张婶一样脾气好，偶尔遇上脾气烈的，屁股上挨两脚，回头又做着鬼脸，更有甚者直接到家里去告状，屁股上的板子疼到全身，可第二天他们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翻墙探索，在陌生的炕上睡觉，吃厨房里的食物，看玻璃下面的桌子上看黑白照片，虽说谁家与谁家几乎都长一个模样，可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让人上瘾。

二蛋不明白怎么又会想起来这些，好像不由自己的往出冒，记忆中关于郝群的画面统统出来，那个活生生陪着自己长大的人好像真的直直倒了下去，枪里的子弹马上就会在他身体炸开花，身前是一个红眼儿，身后是一个大洞，他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不敢多想，这可是一条命啊，世上一切都没有命重要，有命就有一切，连命都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又想起他们拜把子跪在地上说的话，可他的命已经不是他的命了，怎么一切会发展成这样，他想不明白，侧过身子看到黑夜里介民的眼睛睁着一动不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