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成了这一生中最要好,甩也甩不开的朋友,可监狱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熬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如此地方让人进来一天,就再也不想呆了。伴随着“咚、咚”的声音,两人迷迷糊糊的睡着,不停的被吵醒,里面一切声响都让他们不适,直到后半夜,才完全安静了下来,渐渐的睡去。
第二天,饿着肚子的众人,便干起了活,对于这些刚进号子的半大小子们来说,在外干活、劳改的时候,出的力气自然也最多,好容易熬到吃饭还要把自己的饭分出去,给号子里早来的家伙们,这已经是默认的规则和传统,还从没有人打破,遇上他们心情好,可能会吃上全份的饭,可就是这全份的饭也少得可怜,每天干活路都快走不动了,这群小伙子们才来几天,就已经像七老八十的老头一般了,焉眯含眼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对于他们好多人来说也确实丢了灵魂一般。
环境的差异,心情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耻辱的生活不堪重负,一个个抛家舍业的到了这里,从心底的那份耻辱,早就令他们对生活提不起一点信心,这冰封的监狱把他们心灵的窗户也牢牢的关上,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听说有在里面自杀的,可是也就是死了自己,这条烂命还有什么可惜的呢,如果不是惦记着父母孩子,想必一个个早就结束这生活了。这几天,二蛋才算把这里看清楚,除过里面的一些老家伙,最大的敌人就是饥饿,饭根本不够吃,排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剩不了多少,心里还记恨的狗蛋,看着他和介民打上饭菜,立马就夺了过来,介民瞪了一眼,狗蛋说着:“刚过来还想吃饭,第一份饭必须老大吃。”说着就给端了过去,大强正吃着饭,仿佛眼前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头都没有抬,然后夹起端来的饭继续吃着,显的是那样平常。到了晚饭的时候,连饭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狗蛋直接把他俩那份领走,然后分给其他人吃。狗蛋得意的翘着二郎腿,既然来不了硬的,那就恶心人。他手里拿着馒头也不吃,看着介民眼里的怒火显得格外高兴,“你俩别看我,第一天就这样,这就是规矩,看在你们也算老大的朋友,我也没有那么不厚道,这馒头我也不吃。”说着起身,把床底下的尿壶拿了出来,抓着馒头小心翼翼的擦了一圈,然后扔在两人面前。
“好了,馒头也给你们了,自己看着办吧。”
“你他妈也算个人。”
介民眼看要忍不住,二蛋拉着他说:“什么人吃什么东西,他也只配吃这个。”然后一脚把馒头踢了回去,这回轮到狗蛋坐不住了,本想着把他们羞辱一番解解气,却没想到反被他们占了上风。狗蛋起身就把尿壶砸了过去,一个宿舍,就开始打了起来,到最后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
看着受伤的众人,大强忍不住的骂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规矩,该有的规矩不能差,可有能耐别朝自己人使,人别的号子都知道团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妈的窝里横,这叫啥本事,介民和二蛋既然来到咱们号子,又是我好朋友的弟弟,也就是自己人了,有什么好斗的,既然都来了这里了,不想着好好改造,哪还有火气都这么大呢,不嫌丢人败兴,还想不想出去了?”这一番话把众人说的没了脾气,低着头在那里不说话,大强说得一点没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或是犯了事,谁会呆在这里,都这么大的人,在这里耗着时间,二蛋和介民给大家赔不是,狗蛋也在他两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以后都是自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前的是都算翻篇,过了。
北方一到冬天,天短夜长,尤其是在这山里就更加明显,远处的山早早的就把光亮挡住,西北风在山涧里嘶吼呼啸,号子里的他们早早就裹上被子,即使外面的风吹不进来,身上依然打着哆嗦,二蛋发烧了,头晕的厉害,想睡觉又死活睡不着,肚子咕咕叫着,回应着外面的山风,介民给他接了一杯水,喝下以后那肚子响得更厉害了,用被子蒙上了头,直到其他人鼾声响起,那双眼睛又在黑夜里睁开了,他的心思被占的太满,恨自己太不争气了,田甜和孩子可怎么办,思绪飘过铁窗飘向他的那个家,他的妈妈、妹子、老婆还有孩子,他这一生如何才能弥补这一家人,弥补对这个家庭无法抹去的伤害,面对着墙壁,脑子里全部都是对之前的回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没有像这样惦念着之前的生活,他是灾难,厄运一直跟着他的步伐,家里破败,父亲的死亡,一家人费尽心血供他上学给他娶媳妇,还没怎么给这个家里做出什么贡献,在没嫁给他之前,原本生活无忧的媳妇,硬生生被他拉下了水。简直是造孽,他想不能让她在这么等着了,就算自己八年以后出来,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呢,她该嫁个自带粮票的工人,这完全没有问题,想到这里他想要给她写信,可也没找到纸笔,可他还是写了。
那封信是这样说的,我想我的爱已被这黑暗尘封,等再见到光明的时候已不知是什么模样了,却还说爱你,让你在那里等,你走吧,大胆离我而去,你不该是这样,如今到了这般田地,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了,是我对你不住,家里有什么你需要的尽管拿去,和家里说这是我的意思,那个家你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只会让你更苦、更累,尝不到一丝甜头,过往的一切,也只是我的美梦,你的恶梦罢了,现在这梦也该醒了,我知道你也在犹豫做不出决定,别傻着等我,这样只会让我们更苦,与其这样,倒不如早些做出决定,你还年轻,再嫁应该不成问题,我也不需要你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但凡能满足你的我统统答应,别再有什么顾虑,也别怕别人说三道四,你过上好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你需要的,也是我想看到的。兴许是发烧的缘故,头昏欲裂的二蛋写的东一笔西一笔,不停的涂涂抹抹,撕了又写,写了又撕,怎么样也不满意,可还是不停晃动那只笔接着写道,我真真对不起你,别恨我,都是我不听话,就是这倒霉运气,怎么着也拦不住,跟着我让你受苦了,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我这贱命留不住这份运气,不要以为这事气话,做的糊涂决定,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你就放心的走吧,至于那孩子。写到孩子的时候二蛋的笔又停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该怎么办,他这个当爸爸的已经缺席,想来想去,也只能苦那个孩子,出去以后在补他吧,想到这他才又接着写,孩子的话留给妈妈照看,带在你身边也是个累赘,影响你过人家,我这无用之人也没什么能给你了,至于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都按你的意思来就好。二蛋写完这封信以后,读了一遍又一遍,仔细看了半夜,横竖也睡不着,怕他有什么没想到的,或者说错什么话,让她误解,结果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可又挑不出哪里有毛病,啰哩巴嗦没有一点头绪,不知道脾气变得为何这样坏,一气之下竟把那封信撕个粉碎,在一页全新的纸上只写了“离婚”两个字,然后在下面跟上自己的名字,寄了出去。
可他的那封信寄出去后便石沉海底,了无音讯,连个水花都没又看着,他不知道田甜到底收到没有,只是一直没有回应,重复的问那个看守他的信到底寄出去没有,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他只好又往家里寄去了一封同样的信,可结局仍是一样,他不知道再这样等待的日子里浑浑噩噩过了多久,这片牢笼真就密不透风的把他锁住。</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