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景风!别打了!”那人从地上一跃而起。沈未辰心神激荡,睁大眼想看清他面貌,忽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向前就倒,李景风忙将她扶住。
等她回过神,只觉身子一颠一簸,原来是李景风背着她走。沈未辰把头靠在李景风肩上,忽地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
李景风痛得大叫:“小妹,你咬我做啥?”
“我好饿。”沈未辰道,“忍不住。”
“饿也不能咬我啊。”李景风嘀咕,“我瞧着很好吃吗?”
“别说,还真得多咬一口。”沈未辰心想,终究没咬下去。
她被放到一株树下,火光在脚边亮起,暖烘烘的,她却觉得身子忽冷忽热,很是难受。李景风架起烤架,烤的正是下午那只野兔,她到这时才看清李景风模样。只见他挽起袖子提着初衷割野草,肌肉结实,比之前又精壮不少。
李景风将野草成捆堆着,把烤兔递到沈未辰面前,道:“吃些。”沈未辰咬了一口,李景风本有手艺,这又是她饿了几天第一次吃着熟肉,只觉入口甘嫩,鲜甜无比,果然只要饿了,什么都好吃。
虽然如此,沈未辰只吃了几口就提不起食欲。李景风见她脸色苍白,问道:“小妹哪不舒服?”
沈未辰道:“忽冷忽热,头很晕。”
李景风皱起眉头,扳过她身子,见她背后血迹,道:“小妹,失礼了。”说着解下沈未辰身上射月,撕开背后衣服,只见背上一道伤口长约一尺,入肉不深,但结痂化疡。李景风从朱门殇处学来,得用沸水或烈酒洗过伤口才好得快,他随身行李有锅子,于是取水煮沸,身上没块净布,只得撕一块里衣反复洗涤,放在锅中烹煮,替沈未辰擦拭伤口,敷上金创药,又替她处置其他小伤口,心想:“小妹怎么受这么多伤?”最后脱下外衣替沈未辰披上。
沈未辰见着李景风,心神松懈,这几日压抑的疲劳、饥饿、疼痛、病情一股脑迸出,只觉全身酸痛,昏昏沉沉,道:“我累了。”
李景风把杂草铺整齐,本想扶沈未辰起身,但见她几乎站立不住,于是打横抱起,把杂草堆当成床,又替她盖上毛毯,搭起蚊帐,自己坐在蚊帐外休息。
这一觉睡得好沉好沉,沈未辰醒来时已近中午。她精神稍复,闻着肉香掀开蚊帐走出,李景风已煮好一锅汤,正把玩射月。沈未辰见他能把射月拉满,讶异道:“景风当真进步神速。”
李景风见她醒来,笑道:“小妹这弓也太吓人。”
沈未辰道:“是爹送我的。”
李景风想起箭似光阴,心中黯然,沈未辰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想起箭似光阴前辈啦?”她曾听顾青裳转述阿茅的故事,是以知道。
李景风摇摇头:“山上吃的不少,小妹若吃不下,喝点汤也是好的。”
沈未辰见汤里飘着红白野菜,还有几块禽肉,心想:“我在山上饿了几天,怎地这山上有这么多吃的?”她翻了几下,见着像是萝卜的东西,吃着也有萝卜味,就是粗糙些,又有土臊味,问道:“这哪来的?”
“山萝卜,山上很多。”李景风道,“周围找找就有。”
“这是什么?”沈未辰夹起几片菜叶,途中似乎见过不少。
“不知道,我们管它叫野菜。”李景风道,“能吃。”
沈未辰苦笑:“活该我挨饿。”她出身权贵,野菜即便上桌也是烹好的,何况更多是难入大雅之堂的菜种,自然不识不知。莫说她,即便顾青裳、夏厉君这种会下厨的姑娘也认不出几样来。
她先喝口汤,虽然算不上珍馐美馔,勉强也算另有滋味,甜中略带些苦辣,倒也开胃,于是把几样菜都吃了些。她知道自己必须多吃些,即便没食欲,也把几块禽肉勉强吃完。
“你得找大夫看病。”李景风道,“华山弟子都退了,我们下山吧。”
沈未辰听他从山下来,忙问起战局,李景风道:“我听说青城队伍从金州西边小路退回达州了。”
沈未辰讶异:“退回达州,怎会?谢先生不是说要直取汉中?”
李景风摇头:“不清楚,我急着找你,没问仔细。”
沈未辰疑问:“你怎么知道来这找我?”
李景风道:“路上边走边说。”
当下收拾行李,沈未辰站起身来,只觉脚下虚浮,李景风道:“不若我背着你,走得快些。”沈未辰也不推却,李景风背着她下山,这才说起缘由。
原来他离开安徽后便往西行,原本打算回青城帮沈玉倾,经过武当时听说青城船队北上汉中,于是找俞继恩打听消息。俞继恩说起风险,又提到沈未辰也在船队里,李景风便借船追上,没想抵达金州便听到青城大败。金州那都说青城军偷袭失败,转入西方小道撤退,又听说华山在瀛湖两岸大肆搜捕什么重要人物,仔细探听才知道华山弟子搜捕的正是青城大小姐。
李景风将阿茅留在金州,自己背着简单行李追上,拜华山弟子搜山所赐,往他们搜索的山上找去。他极力张望,发现可疑人影便跟上。
“其实我好几次都见着小妹了。”李景风道,“都只是小人影,眨个眼就没,只能抓个方向,到昨晚才找着。一路上我都担心要是找错了怎么办,但又想山上居民少,应该不会错。”
沈未辰问道:“你听说顾姐姐跟夏姐姐的消息没有?”她在汉水上与两位姊妹失散,一直记挂,也不知是遭遇不测失陷敌手还是平安逃出,或者已与谢孤白会合?
“顾姑娘也来了?夏姑娘又是谁?”李景风道,“我没听说,只知道华山搜山是在找你。”
沈未辰心想两人若是平安,定会回青城会合,若出意外,现今也无能为力,只能再打听。
李景风道:“先找个地方养伤,等小妹好些再回青城,看能不能帮上大哥二哥。”
“慢。”沈未辰打起精神细想,道,“谢先生不会这么快退兵。他之前下的号令是退回金州,要打汉中,他们一定还在附近,只是躲起来了。”
“躲哪了?几千人呢。”李景风问。
“你瞧这山上能躲几千人不被发现吗?”沈未辰道。
李景风回头瞧去,想了想道:“若是往深处走,往高处爬,或许行?”
“巴山深广,绵延千里,总能找着地方躲。”沈未辰道,“我们先找着谢先生跟师父,想办法打下汉中粮仓,让华山退兵,这才能帮到哥哥。”
李景风“嗯”了一声,觉得沈未辰呼吸沉重,身子灼热,问道:“小妹,你还好吗?”
沈未辰语气渐渐虚弱:“我很不舒服,头晕得厉害,疼得厉害。”
李景风加快脚步,一面道:“小妹忍一会,到了金州就能找着大夫啦。”
沈未辰轻声道:“别,华山肯定留了弟子在金州,我歇几天就好。”
饶是上山慢,下山快,李景风直走到深夜也还没到山下。沈未辰病情反反复覆,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李景风也自焦急,不能进金州,得去哪里找大夫?
两人在山腰处扎营,李景风胡乱找些野食果腹,催促沈未辰休息。沈未辰进了蚊帐,李景风取毛毯替她盖好,忽闻马蹄声响,听声音约有数十骑,两人大吃一惊,莫非华山弟子还没退尽?
李景风从蚊帐中窜出,扑灭营火,将射月挂在背上,拔出初衷,道:“先躲躲。”说着将沈未辰背起,快步往山林深处跑去。
李景风未提火把,在黑夜中奔走,沈未辰只觉周遭一片漆黑,耳边风声呼啸,又听马蹄声渐渐散离,远近不一,有些越来越近,两人俱是心惊。
火光在身后亮起,一骑靠近,若没背着沈未辰,李景风自能藏身暗处埋伏,将来人拿下,此时身法却慢了。只听那人吹起响笛,数十骑向这处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