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乍暖还寒(上)

天之下 三弦 5926 字 5个月前

“我叔叔翻土,想种点东西。”谢云襟神色不变地回答。

乌夫问道:“种什么把土翻成这样?”

谢云襟答道:“我不知道,等叔叔回来告诉你。”

乌夫心中起疑,上前一步揪住谢云襟手腕:“你们是不是害死了希瑞德?”

谢云襟挣脱不开,着急道:“你做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你是强盗吗?”

乌夫也不敢轻举妄动,道:“你莫走,等我把这土堆掘开瞧个究竟!”说罢甩开谢云襟手腕径自去找锄头挖土,谢云襟拦他不住。

乌夫才掘了几下,一条人影猛地闯入,从后一棍子砸在乌夫右边脸上。这一下劲力猛恶,乌夫又是没学过武功的普通人,颈骨断折,脑袋兜了小半圈,两眼无神上翻,舌头吐出,软软搭在自己脖子上,身子还愣愣地向前走了两步,才趴倒在土堆上。

金夫子像是怕他不死,踏上一步,对着尸体全身啪啪啪啪一阵乱打,一棍接着一棍,口中不住骂道:“操!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我叫你找死,叫你找死!操,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该死!该死!我操你娘你为什么要来找死,操!你为什么要来!操!”

他不住破口大骂,手中棍子一下又一下,打了数十下犹不止歇,血迹把木棍染得通红。那尸体犹如块肉泥,直到木棍断折,金夫子握着半截木棍还在打,谢云襟见他咬牙切齿,双眼满布红丝,状若疯狂,神情狰狞,竟有些害怕,不由得退开几步,扭过头不敢看。

金夫子这才察觉,以为谢云襟余悸未消,扔下木棍大口喘气,走向谢云襟,揽着他肩膀道:“少爷,我早说过不要替他们建坟,这不就引人注意了?”

谢云襟疑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金夫子道:“老奴好一阵子找不着路,想换个方向试试,回程时恰好经过,就见他正在挖坟,赶忙帮少爷解围。”

有这么巧的事?谢云襟心下起疑。自己遇到危险,金夫子就恰恰赶回?回想起落下悬崖后这几个月,金夫子似乎处处找理由不让自己离开……

他想再问,却见金夫子脸上眉须与衣服都溅满血迹,又想起他方才狰狞神态,心底不踏实,还有几分惊惧,于是道:“你先收拾吧。”

金夫子将乌夫尸体拖到山上寻个山沟扔了,回来时已是夜晚。他换上干净衣服,取羊奶和烤稞饼伺候晚餐,谢云襟见他张罗妥贴,态度恭敬,惊慌才收去几分。

“下午吓着少爷了,少爷别慌。”金夫子解释,“我是见他冲撞少爷,一时气愤才下了重手。”

谢云襟点点头:“没关系,夫子这般照顾我,我很开心。”

金夫子喜道:“少爷不生气吗?”

谢云襟强笑:“夫子都是为了我,我哪有什么好生气的。”

金夫子喜道:“少爷不生气就好。”

金夫子又服侍谢云襟就寝,满脸慈爱关怀,跟往常一样在床边打地铺。谢云襟却难安眠,想着今天的事,还有之后的事。

他觉得金夫子不想让他离开这里,比不想让他离开鬼谷殿时更甚,金夫子可能根本没去找出路。但自己也不能没有金夫子照顾,他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金夫子,自己难以存活。

不能坐以待毙,他得摆脱困局。

第二天一早,金夫子打水服侍,谢云襟摇头道:“金夫子,以后你别服侍我啦。”

金夫子不解,皱眉问:“少爷什么意思?”

谢云襟直视着金夫子:“其实你一直没去找出路,对吧?”

金夫子被当面揭穿,一时语塞,谢云襟观察着老师脸色,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太失望,所以骗我。金夫子,真没法回去了吗?”

金夫子叹了口气:“少爷哭也好闹也好,咱们都没办法回去了。”

“那就下山。”谢云襟道,“如果我们回不去,就得在萨族领地住下,我们就当个萨族人。”

金夫子惊道:“萨族人?少爷您在胡说什么?”

“我们没法在这继续住下去。”谢云襟道,“昨天死的那个羊毛商人没回家,他的家人很快会找来,可能就在几天后,你不能一个个全杀掉,他们会找到尸体,也会找到我们。”

金夫子沉默半晌,他知道少爷说得有理,却一脸犹豫。谢云襟看出金夫子并不想搬离小屋,否则金夫子昨天杀人时就该想到这层,但他却拖延着,彷佛还心存侥幸。

离开鬼谷殿后,金夫子就透露出一股不寻常,或者这样说,打从谢云襟在山谷下被金夫子救起,金夫子对他便格外“关心”。并不是说金夫子以前不关心他,只是有个模糊的变化,但谢云襟说不出这是怎样的变化。

“我说的没道理?”谢云襟问。

“少爷说的是。”金夫子道,“咱们得尽快搬去安全的地方。”

“现在已是九月,山上荒芜,咱们下山时见过的。”谢云襟道,“咱们只能下山,下山遇着的人就多了,咱们得摸清萨教习俗,找个地方住下。”

他上前挽住金夫子的手:“你以后别叫我少爷,引人疑心。叫我云儿,我是你的继子,在外人面前就叫你一声‘爹’。”

金夫子身子一颤,颤声问:“少爷,您……您说什么?”

谢云襟笑道:“我叫你爹,你叫我云儿,假扮父子才不会让人发现。”

“老……老奴承担不起。”金夫子眼眶已经红了,“我……我儿子是个忤逆子。”

谢云襟笑道:“爹,您的儿子不忤逆,还会孝顺您。”

金夫子擦去眼泪:“少……云儿,爹这就去整理行李。”

金夫子迅速将行李整理停当,谢云襟也没闲着,帮着打下手。两人收拾了一上午,牛、鹅、羊都是值钱事物,金夫子一两日间处置不了,薅下羊毛装起,杀了只鹅熏制,把牛牵出驮行李,剩下的便打开牢笼放生。

“咱们要走远些。”金夫子道,“他们发现死人,会在附近搜索。”

走过小屋前的小径便是崎岖难走的山路,谢云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还没走到山下,脚底就磨出几个大水泡。

他忍着,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见到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