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壁年很是犹豫,他毕竟是掌门亲子,这等不伦不类的模样若传出去,不只丢人现眼这么简单,可又实在按捺不住,于是轻移莲步缓慢上前。明不详把油灯对着郭壁年从头到脚照了个遍,问乞丐:“漂亮吗?”
那乞丐愣了会,忙点头:“漂亮!好漂亮!”
郭壁年本怕他认出自己,听他语气似乎没认出,忍不住上前一步,转个了身,问道:“我真的漂亮吗?”
乞丐听他说话,似有讶异,但仍哑着嗓子道:“漂亮!很漂亮!”
郭壁年追问:“哪里漂亮?”
那乞丐又是一愣,只说:“全身都很漂亮!衣服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这话引得郭壁年怀疑,正要上前,明不详拦住他道:“该回去了。”
郭壁年轻轻推开明不详,上前细细端详,吃惊道:“你是个瞎子?”
乞丐被戳破,只得点头:“对,我是个瞎子。”
郭壁年只觉心里空荡荡的,索然无味,掏了掏袖口,换了新衣服哪有带银两?却见明不详递给他一小撮银角,约莫一钱重,也算大方了。郭壁年将银角扔给乞丐,乞丐接过银角,兀自不敢相信如此厚赏,忙不住喊:“漂亮,真漂亮!公子的衣服漂亮,公子长得也俊!”
郭壁年怕他大声说话引来打更巡守,忙道:“行了!”随即与明不详快步离开。
“这些衣服、首饰、胭脂花了多少银两?”郭壁年回到阁楼,丧气道,“我一并算给你。”
“不用。”明不详问他,“你已无所求了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郭壁年忍不住问。
“我想看看你会做出什么事来。”明不详想了想,“我有个朋友说做好事不需要理由,我现在也算做好事吧?”
“天大的好事。”郭壁年垂着头回答。
“那我走了。”明不详正要起身,郭壁年忙道:“你能不能多留几天,陪陪我?我……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可以,你在这附近住下,嘉阳镇我还管得住,不用担心危险。”
明不详问道:“多留几天是你最后的要求?”
这样就够了吗?郭壁年扪心自问。
“我……一次就好。”郭壁年道,“我想让很多人看见我,我想穿着这衣服白天出门,看我是不是真的漂亮。”
“那是不可能的。”明不详一语道破,“你本只想着有人听你说话,之后又希望让我看见你穿女装,之后又说希望别人看见,现在又希望更多人看见。”
“求不得是七大苦,欲壑难填,一次之后会有第二次,终会出事。”明不详道,“这种事我以前看过,已经知道结果了。”
“我只是喜欢漂亮衣服,碍着谁了?”郭壁年终于吐出内心的不满与怨愤,“男人穿什么衣服,女人穿什么衣服,谁定的规矩?凭什么戏台上能有乾旦坤生,我就不能穿着漂亮衣服!”
他想到以后即便娶妻也只能替妻子打扮,要是穿给妻子看,怕不把她骇死,自己肯定穿不上这些漂亮衣裳了。
“不与世同流,终为世所厌。”明不详回答,“还是你想再上吊一次?”他摇头,“即便你不生在这样的世家,也没法穿这些衣服,除非你是个姑娘,而且很有钱,普通人家买不起这样的衣服,就算不是万里挑一,也得是数千里挑一。”
明不详正要下楼,郭壁年拉住他的手:“就一次,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帮我!就当做做好事!”
明不详想了想,问他:“你会奏乐跳舞吗?”
※
前往别山镇的路上,郭壁年压不住内心的雀跃欣喜,直奔出二十里外,又担心明不详落在后头,放慢马蹄。
明不详已在前方等他,且备了一辆马车。他不是通缉犯吗,怎么要什么有什么,连马车都弄来了?郭壁年不禁想着,又想若不是这么手眼通天,怕也行刺不了江西总舵,只是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本事,自己跟他真是天差地别。
马车上已替他备好换穿的衣物,明不详在车厢里为他梳妆。
“待一个时辰就走。”明不详嘱咐,“不要说话,不要留宿,不要去人家院子,不要与人往来。”
郭壁年点头,明不详为他挽个垂挂髻,用红布遮住下巴与喉结。郭壁年正当年少,身材因练武精壮结实,腰身倒有,只比明不详宽个三两寸,至于胸部,他喜欢的是漂亮衣服,并不想真装成女人模样,便也不加伪装。
马车在午后抵达别山镇,明不详是通缉犯,在镇内久待不便,郭壁年自个抱着把琵琶进入镇里,心跳加速,掌心冒汗。
郭壁年一踏进别山镇就引来注意,华服玉簪珍珠鞋,虽然犹抱琵琶半遮脸,但眉目如画,腰身细致。他察觉到众人的灼灼目光,几乎所有人都为他转过头来,隐约间听见几声赞叹。
自己一定很漂亮,他想着。他来到市场口,从袖中掏出个碗放在地上,弹起琵琶。
其实郭壁年琵琶弹得颇差,时有错漏,来回就两三首曲子。郭母会弹琵琶,因疯病居于厢房时会弹曲自娱,他小时候跟母亲学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