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着,忽见前方火光晃动,杨衍忙钻入巷中躲避。是巡逻队伍,他正要走,忽听有人呼喊:“什么人这么晚还在路上行走?”
杨衍转头望去,长巷另一端有巡逻卫队正快步奔来,他没带宵禁令牌,或许对方会认得神子,但他不想暴露身份,立刻奔向前方巷口。
才刚转过一个巷口,他就听到哨声响起,附近巡逻卫队闻声赶来。操,要被发现了!杨衍转入条窄巷,油灯刺目,别无他法,只能熄灭油灯,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嗅着尿骚跟霉味,微弱的火光像点亮的线香一闪而过,卫队急踏的脚步声久久徘徊不散。该死,那些人还在找自己,该怎么办?乖乖走出去,神子夜离祭司院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开。古尔萨司一定会追问。
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手臂,事先毫无征兆,杨衍吃了一惊,是巡逻卫队?似乎不是,那人拉着他手臂在黑暗中前进,手掌不大,杨衍心跳加速,想开口,又怕惊着还在搜查的卫队。
他跟着那人转了几个弯,巡逻队伍的脚步声逐渐远离。脚步忽停,那人从他手上接过油灯点亮,杨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无尾巷中,三面都是高墙,不用担心火光暴露形迹。
在微弱的火光中,他看到一张俊秀面孔,心神顿时激荡。“明兄弟。”杨衍眼眶一红,再次见着挚友,竟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你真的来了!”
“无论你在哪,我总会找着你。”明不详微笑,笑容温暖和煦,彷佛暗巷里有了油灯以外的光,“我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样。”
杨衍上前抱住明不详,眼泪不自禁地漱漱流下,双臂紧箍。他真的来找自己了,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绝望、无助、危急时,他就会出现。杨衍压得住啜泣声,却收不住眼泪,把明不详肩膀溽湿了一大片。
明不详只是静静站着,没有任何回应,任由杨衍用普通人早已喘不过气的力气紧紧抱着自己。许久后,杨衍才放开明不详,用袖子擦去眼泪。
“你生病了?”明不详问。
杨衍诧异:“我?我没生病啊,怎么这么问?”
“你很热。”明不详道,“像是发烧了。”
杨衍脸一红:“我见着你太激动了。”说着仔细打量明不详,笑道,“明兄弟你太瘦了,应该吃胖点才是。”他想起明不详吃素,关外多肉少菜,定然饮食不惯,忍不住问,“你来关外多久了?有没有吃苦?”
明不详道:“我很好。”
“关外习俗不同,你人生地不熟,有没有遇到麻烦?”
“遇上一些麻烦,但不难处理。”明不详想了想,“我在路上找到几本经书,花了些时日研读。”
“你怎么找着我的?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躲在巷子里?”
“巡逻卫队的哨声。我住在附近客栈,听到哨音出来察看,往卫队包围的位置找去,就见着你了。”
看来自己的想法没错,明兄弟果然住在客栈里。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杨衍拉着明不详的手。他想问明不详这两年过得如何,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忽又想到李景风,问道:“景风呢,他没跟你一起来?他在哪里,还好吗?”
明不详摇摇头:“他没跟我在一起,应该也到了关外,或许也在找你。”
景风也来找自己了?杨衍又要哭了,忙转过头去抽了抽鼻子,擦擦眼睛,才回过头问道:“说说这两年你在关内的事吧,你后来去哪儿了?九大家那群杂种有没有为难你?你怎么会想到来关外找我?”
“我在关内找不着你,昆仑宫又没有其他出路,因此猜测你出关了。我担心你,就来找你。”
“担心我什么?”杨衍笑道,“我很好,没事。”
“我们要在这说下去,还是换个地方?”明不详问,“你一定是在祭司院不方便才会出来找我,要去我住的客栈吗?”
杨衍用力点头。
※
天色已明,杨衍抱着棉被,听到敲门声响起。
“娜蒂亚求见神子。”
“进来。”
娜蒂亚进屋,将门掩上,见桌上的烙饼与羊肉还未动过,问道:“怎么今早取消了餐会?”
进入祭司院后,这还是杨衍第一次晚起,拒绝出席餐会。
“我想着阿突列巴都的事,没睡好。”杨衍嘻嘻一笑,招手示意娜蒂亚来到床边。娜蒂亚见他心情甚好,不见病容,好奇上前:“你怎么了?古怪得很。”
杨衍抓着娜蒂亚的双手往自己脸上摸:“你摸摸我的脸。”娜蒂亚脸一红,忙抽回手:“做什么!”一脸想发脾气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衍没在意娜蒂亚的古怪,只问道:“怎样?”
“什么怎样?”
“我脸是不是很烫?”
娜蒂亚一愣,伸手摸杨衍脸颊,尴尬道:“烫……你发烧了?”
杨衍笑道:“我没事,去叫孟德主祭过来,我有话问他。”
娜蒂亚又是一愣,问道:“你要见孟德主祭?”
杨衍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事。”娜蒂亚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杨衍不知道她发什么脾气,让人打了洗脸水,擦过脸后,精神稍振。昨晚与明兄弟说得不尽兴,他想说的话太多,想问的事情也很多,一晚上根本说不完,只要明兄弟愿意听,他甚至觉得自己能说上十天十夜……
但明不详提醒他失踪太久必然引起怀疑,他在杨衍巡视时就注意到那位叫狄昂的人,狄昂是绝顶高手,他会察觉到杨衍出入,杨衍只能尽早离开。所以杨衍只问了几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早早回到祭司院,他相信狄昂也察觉到他回来,只是一宿辗转反侧,兴奋得难以入眠。
孟德主祭很快就到,礼貌地等神子梳洗后才敲门。杨衍告诉他昨晚自己一晚上没睡好,担心阿突列巴都的进犯。
“看来不乐观。”孟德主祭道,“边界每半个时辰就送来一封信,几乎都是坏消息,
蜜儿执政官也拦不住达珂的战意。他们要求神子出面与他们进行三日战争,只给了我们两天时间考虑,两天后如果没见到神子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就会发动攻击。”
“这之前你说过,达珂说如果三日战争后我还没倒下,他们就承认我是神子。如果我不出战或者死亡,他们就跟奈布巴都势不两立。”
“神子不用理会,阿突列进军快,尤其三日战争时不带辎重粮车,只带十袋弓箭、一匹马、一柄弯刀或长刀、三天的干粮跟一袋烈酒。他们拼的是杀人的数量,而不是占领或征服,这也表示三日战争无法持久,他们抵达不了奈布巴都,在那之前就战败了。”
杨衍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孟德主祭,用最快的马和最好的驿使能在黄昏前抵达边界,将这封信转交给达珂萨司吗?”
“神子要写信给达珂萨司?”
“是的,而且我要嘱咐你,这事不用通知古尔萨司。”
“信在黄昏前无法送达,但明日一早或许可以。”
“行,只要在开战前把信送到就好。”
孟德收下信件,问道:“神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了。”
孟德正要离开,杨衍忽道:“孟德主祭,你还没答应我另一个要求。”
孟德回过身来:“神子说的是不禀告古尔萨司的事?”
“是的。”杨衍笑了笑,“孟德主祭跟我打马虎眼呢。”
孟德恭敬道:“幼虎需要父母的爪牙周护。”
“我是神子。”
“神子也会被困于使徒的轻忽与盲从。”孟德主祭说道,“狂风原的困局便是因为信仰的傲慢,遗憾的是,萨尔哈金身边的祭司们没有领会萨神给予的警告。”
萨尔哈金的第一次大败是被尤长帛的长城铁骑击溃,在狂风原被困,这段历史娜蒂亚出关时就在山上说过,杨衍印象有点模糊,但还约略记得。
“那就让古尔萨司知道吧。”杨衍笑了笑,“我也知道了一些我该知道的事。”
孟德主祭听出他的意思:“古尔萨司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