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
穿过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一条神秘的小道,从远处蜿蜒盘旋至鹰嘴崖下。
所谓鹰嘴崖,其实更确切地说法,更如同一座高大的天然石门,两边峰高千仞,中间有一石门相通。
这里,现在已经被庲降都督府的汉军把守住了。
进到鹰嘴崖内,站在石门口往里面看,却是豁然开朗,一片异常开阔谷地,四周皆是山岩高耸,陡峭森然。其中还有些山峰高耸入云,顶上白雪皑皑,高山雪水流下来,在山谷中形成一个偌大的寒水湖泊。
绿草如茵。
已是十月的季节,谷中却依然是一幅草长莺飞的美景。
此时,山谷中人喊马嘶,有数千军卒忙乎着搭建营房,喂养马匹,搬运物资,生火做饭,更有一批又一批的人从鹰嘴崖下的神秘小道蹿出去,向各地奔走。
谷中湖泊边,老魏和马忠张嶷张翼三人都脱得精光,在湖中洗澡。
湖水冰冷,此湖本是雪山融水而成,即便是夏天,也一样冰凉彻骨,老魏几人牙齿打颤,却依然咬牙坚持将身体浸泡在冰水里。
马忠一直在旁边劝老魏赶紧起来,不要将身子冻坏了,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老魏听得不耐烦,弯腰从脚下抓起一团泥,向马忠扔过去,道:“闭上你这厮的鸟嘴,恁是聒噪得厉害。”
张翼却道:“我的侯爷哎,俗话说的好,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您老和我们这些晚辈儿较的什么劲儿!算了,算了,都不洗了,上去得了。”
大家嘴巴上说着轻松玩笑的话,其实每个人的心,都十分沉重。
沈腾派人来,叫他们让出庲降都督府,这一步棋,可是将在座的几位都震撼得不轻。
配合是配合了,接下来,该如何?
平夷城丢了,庲降都督府被叛军赶跑了,南中主事的几个大佬集体吃了败仗不见踪影……
这些事情,皇帝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接下来,他们也知道那小子准备以平夷城做饵,将南中所有的魑魅魍魉都钓过来,但怎么吃?
“龟儿子的,如何配合,如何衔接,如何下好这一盘棋?一点章程也没有,这不是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嘛。”
老魏骂骂咧咧地,心里的烦躁,可见一斑。
“要我说,各位,直接一棍子敲晕了,都拿下,是煎是烹还是炸,还不是由着咱们的心情!”张翼觉得事情其实一点也不复杂,等这些人都到了平夷城中,就来一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得了!
魏延狠狠瞪了一眼张翼,道:“你小子说得轻巧,里应外合,里应外合,那也得有个章程不是?”
张翼当即就不言语了。
其实,所有的困扰,只有一个——当初,他们几人才是南中操盘者,做局人,而现在,忽然就横空出世了一个沈腾,成了做局人,操盘者,而他们这几人,却成了局外人。
角色的互换,让他们一时都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更失去了对南中的自信!
当初,平夷城中的马忠张嶷张翼几人,早就筹谋做局,以南中为棋盘,将整个南中魑魅魍魉都诓进去,但事情的发展,却让人瞠目结舌,更措手不及。
现在,做局的人变成了沈腾,而自己这几个棋手,现在也已经变成了棋子。
棋手也好,棋子也罢,只要能完美收官,未尝就不是一局好棋。
关键是,自己这堂堂的几位大将军,带着大部队蹲在这山窝窝里躲猫猫,如何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来,如何才能完美收官?以后,该如何向上级交代?又该如何向手下的弟兄们交代?
特别是张翼,去年都该回去成都报到的,一直厚着脸皮呆在这里,还不是为了捞点军功,将自己的责任过错减轻点?
现在好了,自己明明可以建功立业的,反倒被老魏的假子一句话,赶到山窝窝里来喂蚊子了。
到这个地方,安全是安全了,但对于外界的信息,基本上全部断绝,将所有的舞台都交给沈腾这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子,在座的几人,又有谁能放心!
这不是普通的舞台,而是蜀汉帝国的后院!是南中!
一旦事有不顺,谁来承担这个责任?老魏吗?怎么可能!你马忠这堂堂的庲降都督是干什么吃的?!
四人各想各的心事,场面一时静默下来。
最后,还是老魏自己主动爬出了水面,张翼连忙上来,帮助老魏将身子擦拭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浑身的皮肤都红彤彤如同煮熟的大虾,要冒火似的,才将衣服穿上,保证老家伙不要因为洗澡而得了风寒。
四人回到木屋中,相对无言。还是老魏首先开了口。
他狠狠捶了一下桌案,恨声道:“不能这么被动,那小子神奇是神奇,但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必须去李氏那边一趟,最好能让那小子也去一下,大家好好商议下。”
大家也点头称是。
不这样,还能怎样?
但在心里,三人未必不觉得这老侯爷在为自己的假子张目,说什么“那小子神奇是神奇”之类的话,一个从来声名不显的年轻人,能如何“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