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
平夷城。
都督府大殿之中,所有蛮酋都在喝酒。
先有魏小侯爷的口头承诺,后有蛮王孟获给大家的定心丸,要大家安心在这里,等候就是,便没有谁一定急迫地拔刀子要去和城外的汉人拼命。
于是,所有蛮酋便开怀畅饮。
蛮人本就无酒肉不欢,有酒便是天的开朗性子,既然性命一时无忧,族人也都没有被屠戮,看起来这平夷城一时也还安稳,就连蛮王孟获都在这里,好像还受到优厚待遇一般,那么,自己还操个什么心呢?
其实也别说蛮人了,即便咱们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怎地?不安然等待,就是一夜白头,又能如何?可有昭关可过么?在平夷城里挖地道不成?
反正已经在这里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咱操了哪门子淡心思!
大殿隔壁的小房间里,蛮王孟获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大家把话都说开了,老孟的芥蒂早已经烟消云散,为了缓解尴尬,便指着沈腾的鼻子,又是好一顿臭骂。然后,又是一股子亲热劲儿,恨不得将沈腾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了。
“姓沈的,别叫我蛮王,蛮个屁的王!你叫我义父,”老家伙浑身上下摸透了,也没有找出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来,好送给沈腾当见面礼。但摸来摸去,也就摸出一把小刀,当初就是计划用这把刀子刺杀沈腾的,还曾经用这把刀子刺杀过李遗,差点就要了李遗的小命。
李遗看见蛮王摸出那把小刀,脸色顿时就是一阵煞白,马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高兴得一仰脖子,一碗酒顿时就下了肚。
这小刀,其实也就是蛮人生活中最常见的割肉手刀,没有多少价值。老家伙喝多了,却没有醉到一塌糊涂,这手刀无论如何是松不出手的,左顾右盼,扭捏着,不知道该如何善后。
李遗其实也喝得差不多的,但这把刀子一出来,他的酒就醒了,不自觉地将身子向外挪了挪,远离一点是一点,这老家伙不是个东西!原来就不要脸,现在,更不要脸了。
孟获为难着,巴不得找个由头顾左右而言他,无意中一扭头发现李遗的小动作,顿时来了灵感,故作勃然大怒,恶狠狠地道:“怎么了?怕什么?老夫是不讲理的人么?你这小子,老夫当时以为是你在做局,想要占据南中,祸乱朝廷,不杀你,杀谁?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不是该死,是不是该杀?”
李遗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只好说:“小侄该死,小侄该杀!该杀!”
“哼,知道自己该死就好,老夫算是为建宁李氏除害了,李氏得感激老夫!”
李遗哪里敢犟嘴,只得一个劲儿地点头:“感激,感激!”
众人一阵大笑。
孟获又想起了刚才的话茬子,扭头看着沈腾道:“小子,叫我义父,银坑洞,就是你的了!叫,还是不叫!”
沈腾才不上他这个当,将脑袋摆得像拨浪鼓一般,“我才不和两位兄长抢遗产呢,还不得被他们打死!”
孟获眼睛一瞪,毛茸茸的大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众人都往后一闪身,生怕被他这熊掌一般的大手给拍上了,“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你小子提鞋也不配的玩意儿,现在就叫进来,老夫打死他们算了。”
老家伙明显喝过头了,再说下去,什么难堪的话都能出溜出来。
这在座的几人,沈腾年纪轻轻,见识不足,李遗多年被关银屏压制得死死的,多少聪明才智也都打了折扣,唯独人家马忠却是个人精。
马忠看着老家伙纠结这个事情很久了,也不肯放过,就觉得反正老家伙已经喝醉了,便劝说沈腾不妨就叫他一声“义父”又如何?酒醒了,谁还记得酒席桌子上的这笔糊涂账?
谁知道,孟获却是将醉未醉的状态,看他三个年轻人在一边挤眉弄眼的,忽悠他,顿时就感觉受到莫大的侮辱了,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忽悠,继续忽悠……臭小子们,别以为老夫醉了,也不是在你们面前吹大话,老夫就是真醉了,一口吐沫也得砸出一个坑来!”
他端起酒碗,狠狠地灌了一口,道:“怎么,都不说话了?不好意思了?沈小子,叫一声‘义父’不白叫,老夫就是喜欢上你了咋地!”
沈腾其实很感动的,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遇到魏延,对他宛若父亲,现在又遇到孟获,对他“一见钟情”。
魏延和孟获,在这个时代都堪称人杰,虽然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带有一股子“痞里痞气”的味道,但无疑,却都是好人。在这个时代,甚至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他们都属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
能得到这样的人垂青,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善事,才修来的这个福分。
只是,沈腾不愿意在孟获醉酒状态下叫“义父”罢了。
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沈腾也不再扭捏,便尊重其事地给孟获端了一碗酒,双手高高举起在孟获胸前,叫一声“义父大人——请饮酒!”
孟获终于得偿所愿,大喜过望,端过酒碗,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地,一碗水酒便见了底。
老家伙脸冒红光,眼放金光,一连串的饱嗝儿响过后,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合适的礼物送给这个“义子”,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小子,等到了咱家银坑洞,想要啥,都是你的!今天,就先赊欠着了,嘿嘿……”
那边李遗却颤颤巍巍地说:“王叔,要不,把手里的小刀送给我沈兄弟,终归是件礼物嘛。”
孟获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莞尔一笑,想起来李遗是怕这把小刀怕到骨子里了。他随手将小刀伸向李遗,道:“送你了。”
李遗吓了一大跳,立马就想起身逃开,但看孟获的架势,又似开玩笑,便胆战心惊地接过来,转身躲开了,道一声:“尊者赐,不敢辞,小侄谢过王叔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