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嗤笑一声:“秦王妃杨氏才是本宫兄弟媳妇,柳氏也配么?”
宝祐帝抿嘴笑笑:“话虽这么说,可柳氏的父亲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员,出身也不能算低了。”
长公主脸色一肃:“谁说出身来着?我是说为人!想给皇家做有名有姓的媳妇,总要忠顺孝悌贤德不妒吧?柳氏在王府争宠,对她长姐诸多嘲弄,至于忠不忠么……陛下难道不曾听见她在我家后园都说什么昏话?依我说这样的女子还封夫人?不赐她吊死就是陛下开恩。”
宝祐帝虽然本心不喜欢这位柳二小姐,可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好意思跟兄弟的小老婆一般见识。既然长姐开口阻止,他自然乐得顺了姐姐心意,刁难刁难这位缺心眼儿的兄弟媳妇。
宝祐帝些微沉吟:“长姐,柳氏并无明面儿上的过错,咱们即便不在意三郎的奏请,也该给柳氏她爹三分薄面,这么驳了不好吧?”
长公主眼珠略转:“陛下聪明绝顶之人,怎会被这点微末小事难倒?您只说先帝殡天日子不久,柳氏又没有子嗣,不宜现在准奏。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宝祐帝含笑点头:“长姐这主意好极了!唉,可惜姐姐是个女子,否则只论聪明权变,父皇的子嗣里当真没谁及得上姐姐。我记得小时候读书,我和三郎皆不及你。便是先帝也比姐姐逊色许多。”
长公主强颜欢笑:“陛下哪里话来?陛下才是天纵聪明。姐姐一介妇道,就算有些小小聪明也不在朝廷大局……”
宝祐帝摇头哂笑:“姐姐不必如此自谦!别个不说,弟弟能有今天,姐姐其实是帮了大忙的。”说到这里,年轻的皇帝制止了长公主不出意料的辞谢:“只是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选我?只是因为三郎的母亲太过咄咄逼人,惹了你们娘俩儿不痛快么?”
那一刻,宝祐帝确信自己看到姐姐的神情陡然变得复杂,她似是要对他说什么,可她终于又把话咽下去了。
皇帝就见长公主对自己双膝下跪,她满脸慎重地说着端正无比的废话:“陛下受命于天,忠于陛下就是忠于天命!太后与臣不过顺天应命,不敢提什么帮过陛下。”
看着眼前忠顺长跪的长姐,宝祐帝心头忽而升起了片刻迷茫。
这不是宝祐帝想听到的答案,这亦是宝祐帝意料之中的答案。
囿于这天下最最贵重的身份,他们已经不能再如幼时那般向彼此毫无保留地剖白赤子心迹。亦或者说,他们从未向彼此毫无保留地剖白过赤子心迹?
那些温情脉脉,那些棠棣情深,不过是一场无痕大梦,不过他求而不得的梦幻泡影。
想到这里,年轻的皇帝长声叹息:“好吧,朕……知道了……”
殿阁里沉默了须臾,宝祐帝躬身搀起了大长公主。
打量着眼前这位眉目与父皇有三分相似的亲生姐姐,皇帝不禁真心称赞:“姐姐聪慧明理,恪守女德,年轻寡居,矢志守节。实在堪为天下妇女表率。”
玉贞长公主怔怔看着皇上弟弟诚挚的面孔,她心头升起点滴古怪的情绪:二郎是真傻还是装傻?老三都想到要查我的入幕之宾了。皇上耳目遍及天下,他真地以为我冰清玉洁的吗?
想到这里,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给架到这里,她反而不好意思张口替沈彦玉讨个新官了。也罢,且等等再说好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忽儿,长公主忽然想起一事,她斟字酌句地说:“陛下可曾听说……宛平治下殷山之上最近很不太平……听说是有炸雷劈死了三郎的家奴……”
提起此事,宝祐帝在长姐面前破天荒地烦恼抱怨:“老三怎么就不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呢?偏偏那个宛平知县还是个死心眼儿!为个砍了脑袋的民女跟他没完没了!可恨宛平知县也是个不省事的!”
大长公主脸上不言,心中暗道:这还用我说么?兄弟您把屁股下面的皇椅子让给三郎坐,他就消停啦!
宝祐帝蹙眉扶额:“也罢,哪天朕亲自去看看好了……”
宛平街头
苏旭带着王话痨溜达在宛平街头,今日县令大人要微服私访。
柳溶月不常微服私访,她在县衙里总能忙得团团乱转,出门儿也是官轿开道,正大光明。
持家理财、事必躬亲,开源节流、养老抚孤,柳溶月把宛平县当自己家那么操持,问什么什么明白,要什么什么清楚。要说天下之事一通百通,柳小姐把从小学来当媳妇儿的本事全用在当官上了,居然也是行之有效!
苏旭不行,让他当媳妇儿得让婆家把他休了!
苏大人坚信自己修身治国平天下这套也挺不赖。杀猪杀屁股,他跟柳溶月各有各手法儿!
深秋的宛平刚下了场雨,凋零树叶片片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