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咋办？这人都回来了，你个当大伯的也不能再往外头撵……”屋子里头静了一会儿，又听秦氏接着说道：“你不是说蕊娘精明得很，万一她管你要老二办事收的钱咋办？”

“说你啥都不懂你还不认，我是她大伯，又是我挑头办的事儿，她哪儿还能管我要礼钱来着？”花庆余恨铁不成钢地唾了一句，花蕊娘在窗外听得暗暗心惊，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桃源县这边的风俗，每家每户有了什么事情，比如婚嫁丧事，或是小儿百天，都要大肆张罗，宴请亲戚好友，叫做办酒。而来吃酒的人，都要视关系远近送上一些银钱，称为礼钱。花蕊娘的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跟她说过一个趣事，说乡下有户人家为了办酒收礼，将自家的茅草房搭了个盖顶，就办了一回进新房酒。旁人虽然笑话，但碍着人情来往的名头，还得硬着头皮要去吃酒。

而办一次酒收进来的银钱是非常可观的，尤其是那种四处走动得比较勤的人家，虽说后面别人家有了什么事情你也要去还人情，但那是细水长流，当然不足为惧。没想到自家大伯竟是瞧准了这其中的好处，怪不得在丧事的花费上面，他与大伯娘是那样截然不同的态度。

花蕊娘只觉得从背脊一直凉到了脚心，都说亲戚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才是亲戚。亲兄弟尸骨未寒，他就忙着算计这上头能带来的好处，和秦氏这种什么心思都全部写在脸上的人比起来，花庆余这样的人更显得可怕。

而且听他和秦氏的意思，压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要收留自己姐弟几个。花庆余之所以压着秦氏不让她找自己姐弟的麻烦，只不过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搏一个好名声，也为将来赶花蕊娘几个出门之后不落人口实做铺垫。

果然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呐……花蕊娘冷笑了一下，转身往后院去寻水井。

花家的水井不是地下水，是山泉水。就在屋后的山壁上，用石块砌出一个小洞子，山上流下来的水就淌在洞子里，满出来的就顺着洞子流出来，靠着山壁形成了一条小水沟。

花蕊娘踩着洞子下面光溜溜的石子走过去，舀出一瓢水来，对着月光看了清亮清亮的，便仰脖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山泉水最是冷冽，两口下肚，花蕊娘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一下张开了，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花蕊娘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又舀出大半瓢来，仔细捧好沿着原路回堂屋去。

花玉朗小小的身子整个缩在棉袄里，听到脚步声响抬起头来，看见花蕊娘手里的水瓢，就舔了舔有些发白的嘴唇。

“来，慢些，这水凉得很。”花蕊娘蹲下身来，将水瓢递给花玉朗，看他大口大口的喝着，便小声地提醒道。

“姐，刚才娘亲叫我睡觉了。”花玉朗喝完了水，挨着花蕊娘重新躺了下来，小声小气地说道。

“什么？”花蕊娘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堂屋正中的两具棺木看了一眼。回过头见花玉朗眼皮微微阖着，便拍了拍他的后背，哽咽道：“朗哥儿做梦了吧，没事，有姐在这儿呢，赶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