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阿兄,带她最多的,便是舅舅戚明微。
她的第一本字帖,仿的便是舅舅的草字,第一把剑,也是舅舅亲自为她铸造,连她的小木床,檐下一直挂着的贝壳风铃,也都是舅舅亲手做的。
因戚家势大,又掌西北兵事,身为男儿,却不曾习过武,只做了一辈子的文官。
因忧心戚家声名太盛,招来横祸,一辈子不曾娶妻,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南凉的朝堂。
她的舅舅,这样好的人呀,却为了戚陆两家,鳏寡孤独,凄凉寂寞,此后更是不留痕迹,远走山川,再无音信。
……
谢行湛往那火炉上的铁锅里,放了好些个九儿早已包好的馄饨。
没一会儿,馄饨好了,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他拨着勺子,分别盛了两碗起来。
他刚要吩咐人去送馄饨,忽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他纤长的睫上落了一枚冬樱,酥酥痒痒的。
他伸手拂去,再睁眼时,便看见个一袭珊瑚色锦缎长袍的俊美郎君,正立在长阶下,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面容平静。
只有越过他,望着他身后的妻子时,眸底才会泛起一丝愉悦,只是又迅速褪去,恢复了波澜不惊,一汪静水的模样。
他招了招手,语气里有着作为兄长的威严:“过来吃馄饨。”
他坦然无畏,丝毫不认为他是个威胁,而她干净澄澈,碧水丹心,抱着女儿,与两名亲人围在火炉前,煮着青梅酒,笑得轻松又自在。
三人之中,只有他私心难弃,日夜辗转难眠。
他呼吸一窒,垂下眸,将脑中杂乱的思绪尽数摈除,而后再抬头时,接过泛着热气的馄饨,恢复了往日的恣意潇洒:
“谢昭雪,怎么这么晚才给我发帖子,害得我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赴你的约。”
谢行湛无言了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翕动,终究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但他面色不虞,眸色也阴沉沉的,显然一副:“爱来不来,不愿意就滚”的态度。
他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瞧他没说话,干脆又添了一把火:“叫我来干嘛,总不能是为了叫我瞧你们夫妻和乐吧?”
谢行湛气不打一出来,还是将那忍了又忍的怒意发泄了出去:
“不爱吃就滚。”
宋兰亭这人向来懒散,能坐着绝不站在,能倚着绝不坐着,冷哼了一声,盘腿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单手支额,斜靠在食案上,懒懒散散的说:
“你这王爷,过的还是太穷酸,馄饨有什么好吃的,往日冬至,我都是吃八宝翠玉芙蓉鸭,九龙戏珠醉酿锦绣虾团,百花露蒸羊肉,梅花野烧鹿筋的。”
谢行湛:“……”
他叹了口气,将那碗馄饨放在托盘里,自顾自往别院走去。
走了两步,瞧他什么动静都没有,还安安稳稳的坐在蒲团上,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回头又唤了一声:
“不去?”
他怔了怔,眸色一亮,立即拂了拂袍子上的土,唇边泛起畅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