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坐在靠背椅上,眼朝前方,好像有只巨大的针管,在我体内不停的插拔,好像抽出来的水都注射到了身边的盆里,“水先不要倒掉,往盆里丢点药粉,一个小时以后再倒……”
长到现在,二十七年,跟医生、医院打过的交道,屈指可数。小学中学十二年,只挂过一次盐水;大学酗酒,被洗过一次肠子;工作以后,总感觉自己亚健康,也就挂过一次盐水。平时小毛小病,都是硬挺。
“剩下的抽不出来了,多少?二十一管?不能再抽了,剩下的要靠他自己身体去吸收。”手术完毕,胸腔右侧扒上了厚厚的纱布。椅子上下来,神智突然清醒,我还可以走路。
“安排他去休息吧,这几天就躺在床上,除了吃饭大小便,其它什么事都不要让他做。”
“你现在刚做好手术,躺在床上不要动,听到了吗?”“好的,谢谢你。”
“你是哪里过来的啊?本监?本监好啊!可以有大帐,还会有人来看你。像我们别的监狱过来,就像被丢掉的垃圾袋,扔在这里,没人管的!至少两个月,没大帐,过苦日子。”
“有什么苦的呢?这里又不要你干活,每天吃吃睡睡还不好。”离我床铺不远,90号床有个身体看上去还算健壮的家伙,不知怎么搞的也来到这里。
“我们是犯人,又是病人。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他们劳役犯就是来伺候我们的,我们在这里就是住院,看病,看好毛病,回去,不收你一分钱,还不够好么?”
吃晚饭了,土豆鸭块散发着扑鼻的香气,久违了,还有紫菜蛋汤。感觉到饿了,前段时间我饭量小了一半,饭菜没一点味道,就是狠心买下来的那只雨润烧鸡,以前看雷志朋和阿熊吃的那么香,到我嘴里,也跟嚼着木屑一样。还有牛奶,喝到肚子里觉得恶心,干脆也不喝了。
跟四大队一样,这里也有电视看。88号床铺就在电视下面,晚饭吃好,我就躺下,这里没有黄袖章,可以放心的睡。
深夜焦灼苦思
睡的时候大家都在看电视,醒来都已全部入眠。
我醒了,再睡不着!
偷偷下床,看床头卡。
“胸膜炎”,再看隔壁床,再隔壁床,“肺TB”、“肺结核”……
不是肺结核!我不是肺结核!我是胸膜炎,只是肺炎!但为什么要放在肺结核病区呢?我真的是肺结核吗?如果真的,那我出去以后可该怎么办?我还能跟我以前的朋友接触吗?还能跟家人接触吗?我会不会传染他们?我还能不能娶老婆?会不会传染给老婆?会不会传染给孩子?……
这些焦心的问题,急需一个答案。但我现在,犹如被丢进了井底的青蛙,无论怎样用力,总也无法看到外面的风景。最最担心的是就业,打工两年,深知就业歧视根深蒂固。我深深知道,大学生就业,就跟王小二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如果是因为吃过官司,坐过牢,我还有信心和底气实现再就业,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可能有传染病,是会传染别人的!谁愿意招这样的人呢?
“传染病”三个字已经决定了我的命运,再想去就业,想跟以前一样有份安稳的工作,不大可能了!可是不工作,我拿什么生活呢?我能做什么?我又会做什么呢?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但百无一用,还是腹中空空。学习了那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打工拿工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感觉到世界对我的残酷了!
失去美好的自由之后,现在,我连健康也没了。
医生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