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抬起头而露出的脖子上的白鸽项链更加让苏绥确定了他是谁。
“顾屿安?”
但对于苏绥而言,除了刚开始的惊诧之外,就再没有了其他过多的情感。
与之相反的,顾屿安却无比激动。他拉下口罩,终于能够让人看清楚脸的全貌。
好看是好看,但却是带着点阴柔的长相,脸颊和嘴唇一样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
“真的是你,我、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顾屿安的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把淡黑的眸子颜色染得更黑了一些,跟完全成熟的葡萄似的。
苏绥也没想到过,这辈子还能再遇见他。
他在顾屿安期待的眼神中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那眼睛里的亮光在等待中慢慢暗下去,才缓缓开口。
却是一句不带任何怀念的、平淡的,“好久不见。”
顾屿安苦笑一声,在心中默念,整整一千二百三十五天,苏绥,我们何止是好久不见。
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可眼前这人没开口,顾屿安便也不敢将自己的心声倾诉出来,唯恐惹了他不快,只得全部烂在心里。
“真、真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他不确定自己说什么才能够不惹苏绥生气,只好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搭讪常用的废话。
“是挺巧的,首都机场这么大,86架飞机,700多条航线,谁都想不到会刚刚好,就在3号航站楼碰见你。”
苏绥倒不是那种会故意拿对方的话反刺回去的人,不会说些什么“真不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之类的话。
可顾屿安明白他的意思。
苏绥是想说,首都机场这么大,86架飞机,700多条航线,我从来就没想过会再遇见你。
正常人在阔别多年后再次遇见当初爱的轰轰烈烈的初恋,要么余情未了还有所期待,要么就恨得痛彻心扉,但没有哪一个会像苏绥这样,眼睛里明明倒映着顾屿安的影子,心头眼里,却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未曾掀起。
他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的态度对待顾屿安,就像是见到一个还算熟悉的普通熟人那样,无论是正向的还是反向的,都没表达出一点特殊对待的意思。
果然。
顾屿安原本还存了一点侥幸的心思,但在苏绥这种磨人的平静中,这一点奢侈的侥幸也逐渐消亡。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和苏绥的重逢,但没有哪一次,是在这么大的首都机场,让他们像无数个陌生人偶遇的方式那样产生交集。
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心脏像是被绑上铁铅溺水的人一样,一点一点的往更深处沉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站在过路旁,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古怪的气氛令偶尔路过的几个外国旅客也忍不住侧头看上几眼。
好在宁清很快就回来了,一出声就打破了安静的有些出奇的氛围。
“宝宝,我好了,走吧——”她忽的顿住脚步,礼貌的打量了顾屿安几眼,转头看向苏绥,“这位是……?”
苏绥知道顾屿安害怕跟人接触的毛病,不等他自己结结巴巴的介绍自己,率先道:“顾屿安,我的——”
顾屿安的心脏瞬间被揪到最高处,堪堪悬在嗓子眼,像绞刑架上的死刑犯,等待着行刑者的判决。
苏绥顿了顿,继续道:“我的同学,在意大利念书的时候,我们关系还不错。”
这样的判处结果并不意外,可仍旧让顾屿安的心脏疼的缩紧,嘴唇在那一瞬间更加苍白。
他永远都记得在三年前,苏绥怀揣着怎样的勇气在夜色中坚定地向自己奔来,无数次在所有人面前肯定过,他们是最志同道合的恋人。
可三年后,也是由苏绥来否认了过往他们曾拥有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通通都只用一句话来概括。
‘顾屿安,我的同学。在意大利念书的时候,我们关系还不错。’
最懂得怎么去爱的人,果然也最懂得怎么杀人诛心。
偏偏顾屿安已经失去了辩驳的资格,当初是他亲自放的手,如今当然由苏绥说了算。
所以就算胸口那个地方再痛,他也强装着笑意,点头应下苏绥给予他的新身份,对宁清说:“阿姨好,我是苏绥的……同学。”
只是不管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在开口那一霎,仍旧无比艰难,差一点就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你也是学美术的,对吗?绥绥当初画得可好了,可惜后来就放弃了走这条路。”
宁清错过了苏绥人生中的太多时刻,就像一幅本该完整的拼图,却被她弄丢了好多碎片。
因此,一旦有机会让宁清找回这些丢失的拼图碎片,她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顾屿安忍着涩意点点头,他甚至怕一张口,就会忍不住哽咽出声。
宁清细心的问:“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原本该是由苏绥问出这些关切的话语,可如今,青年只是在一边含着笑安静看着,一点想要插入话题的想法都没有。
“不……没有生病。我身体,一直、一直不算很好。”他这么说的时候,还应景的咳嗽了两声。
苏绥的目光落在顾屿安布满疤痕的手腕,心里对他身体不好的说辞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这样啊,那你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是赶快找个酒店休息吧,我和宝宝也要回去了。”
宁清表现得很关心顾屿安,这让他滋生出了更加大胆的想法。他看向苏绥,雾蒙蒙的眼睛里带着脆弱的哀求,小声道:“我和苏绥三四年没见过面了,今天突然见到,还有些舍不得,想送您们一程。”
宁青愣了愣,然后说:“可我们是去我女婿家,你方便吗?”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不只是顾屿安,就连苏绥都怔了一瞬。
女婿?
不会是……
林望景吧。
顾屿安看向苏绥,恍惚间仿佛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个年轻气盛,性格暴躁的男人压抑着狠戾,将他和苏绥分隔开,然后冷笑着说:“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作为交易,钱、名望、地位、梦想,我都可以帮你一一实现。”
“——别急着拒绝,你要想清楚,就算你不同意,我依然有的是办法和手段把苏绥带回去。而到时候,刚刚崭露头角的黑马画家,是不是会突然之间销声匿迹,更或者再严重一点,比如身败名裂,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说呢,嗯?小、画、家?”
他的高定皮鞋轻轻踩着顾屿安清瘦好看的手指,随时有可能狠狠地、重重的踩下去。
而苏绥被好几个保镖押着,无法冲破禁锢,只能用那双漂亮的、蓄满水雾的狐狸眼担忧的看着他,不断摇着头,让顾屿安不要答应。
顾屿安这辈子都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狼狈过,他那只引以为傲的右手被踩进泥里,四周都是轻蔑的嘲笑,自尊和骄傲被苏纪轻飘飘的几句话完全击溃,原本光明的未来也瞬间变得前路难测。
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无聊又可笑,仅仅只是因为他和苏家的养子谈了恋爱,而现在,苏家的当权人要把苏绥带回去联姻。
所以,顾屿安就成为了那个必须要解决的最大障碍。
但罪魁祸首却眼含泪光的,可怜兮兮的求他不要放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忽然恨透了苏绥,恨他的爱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无妄之灾,恨他的爱过于沉重,自己早已经负担不起。
恨他明明深陷沼泽,还要拉着无辜的人下水。
“我……不要他。”
顾屿安几乎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报复性的说出了让他为此后悔一生的话。
他抬起头,仰视着高高在上的苏纪和苏绥,眼神里有着滔天的仇恨之火。
“我不要你了,苏绥。”,还有些舍不得,想送您们一程。”
宁青愣了愣,然后说:“可我们是去我女婿家,你方便吗?”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不只是顾屿安,就连苏绥都怔了一瞬。
女婿?
不会是……
林望景吧。
顾屿安看向苏绥,恍惚间仿佛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个年轻气盛,性格暴躁的男人压抑着狠戾,将他和苏绥分隔开,然后冷笑着说:“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作为交易,钱、名望、地位、梦想,我都可以帮你一一实现。”
“——别急着拒绝,你要想清楚,就算你不同意,我依然有的是办法和手段把苏绥带回去。而到时候,刚刚崭露头角的黑马画家,是不是会突然之间销声匿迹,更或者再严重一点,比如身败名裂,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