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北疆劳军,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酒后,太子扔掉手中的素色油纸伞,亮着眼睛问他“舒愿,陪孤走一段赏赏雪可好?”
雪落在太子头上,青丝换白发。
那一刻,他没有看清太子眼神的情意,更没有听清太子话中的深意。
他说“舒愿会一直跟着殿下走。”
“无论风雨,无论雪霜。”
他以为来日,太子为君他为臣,君臣相得。
眉锋所至,剑锋所向。
他会和太子殿下并肩开创盛世。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梦。
一觉醒来,物是人非。
他和他的太子,同床异梦。
但,不可否认,他和太子真的有过意气风发少年时。
他们棋局对弈,针锋相对。
他们彻夜长谈,大抒胸臆。
他们分歧争论,相视一笑。
记忆里的太子,也是真的如漫天星辰般耀眼。
文成帝的嫡长子,是法理上无可争议的正统继承者。
礼贤下士、仁厚有度,识大体、又能决断。
当得起那句储君为国本,为国之礼器。
只是,他的存在成了国本裂痕,礼器瑕疵。
他怨太子的强求,却也信太子治国理政之能。
所以,太子登基后,在天子威名和个人清名间,他选择牺牲了自己。
是他蛊惑攀附,是他误了天子。
天下士人,唾弃他辱骂他,可以清君侧却不能反天子。
他想,若太子能成为一代明君,河清海晏,也算值得。
相伴多年,年轻的天子也如他所期望的那般,不懈于治,夙兴夜寐,亲贤远佞。
可是,大刀阔斧革除弊病的天子死了。
死在了最成熟稳重,游刃有余又精力旺盛的盛年。
天子死了,他的期冀也死了。
他知道,净身入宫的那一刻,他也生了执念。
他将自己不完整的躯壳和隐忍病态的灵魂寄托在天子身上,寄托在天子所建之功业上。
仿佛只要天子功业煌煌如日月,日月之光临他身,他就还是那个天纵奇才舒愿!
他的老师或许会原谅他的狂悖放肆。
会眉眼含笑,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一句“我的弟子,天之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