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驾!驾……”

马车向前疾驶而去。

雨凤看着躺在座位上,脸色惨白的云飞,心里像撕裂一样地痛楚着。此时此刻,她记不得他姓展,记不得他的坏,他快死了!她杀了他!这个在水边救她,在她绝望时支持她,爱护她的男人,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杀了他!她心慌意乱地四面找寻,找到一件衣服,就一面哭着,一面手忙脚乱地撕开衣服,去试图绑住伤口。但是,她不会绑,血又不断涌出,布条才塞过去,就迅速染红了。她没办法,就用布条按住伤口,泪水便点点滴滴滚落。

“天啊!怎么办?怎么办?”她惶急地喊。

云飞伸手去按住她的手。

“听我说……不要去管那个伤口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雨凤拼命去按住伤口:

“可是……我没办法止住血……怎么办?怎么办?”

“雨凤!”云飞焦急地喊,“我说不要管那个伤口了,你听我说,等会儿我们先把你送回家,你回去之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如果瞒不住雨鹃他们,也要让他们保密……”他说着,伤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吸气,“免得……免得有麻烦……你懂吗?我家不是普通家庭,他们会小题大做的,你懂吗?懂吗?”

雨凤怎么听得进去,只是瞪着那个伤口,瞪着那染血的布条,泪落如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我说!”云飞伸手,摇了摇她,“我回家之后,什么都不会说,所以你千万别张扬出来,我会和阿超把真相隐瞒住,不会让家里知道我受伤了……”

雨凤的泪,更是疯狂地坠落。

“你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瞒得住?”

云飞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是一片温柔;声音里,是更多的温柔。

“没有很严重,只是一点小伤,等会儿到医院包扎一下就没事了,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真的没有很严重!过两天,就又可以来听你唱歌了。”

雨凤“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

云飞握紧她的手,被她的痛哭,搞得心慌意乱。

“你别哭,但是要答应我一件事,算是我求你!”

她哭着,无法说话。

“不可以再有轻生的念头,绝对绝对不可以……我可能这两天,不能来看你,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不看在我面上,看在你弟弟妹妹面上,好不好?如果他们失去了你,他们要怎么办?”云飞的声音,已经变成哀求。

她崩溃了,哭倒在他胸前。他很痛,已经弄不清楚是伤口在痛,还是为了她而心痛。他也很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很怕自己会撑持不住晕过去,他拼命要维持自己清醒,固执地说:

“答应我……请你答应我!”

雨凤好害怕,怕他死去,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会听他的。她点头。“我……答应你!”她哽咽着。

他吐出一口长气。

“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我现在说不清楚,请你给我机会,让我向你解释……我并不是坏人,那天在亭子里,我差一点都告诉你了,可是,你叫我不要说,我才没说,真的不是安心欺骗你……”

雨凤看到手里的布条全部被血浸湿了,自己的血液好像跟着流出,连自己的生命,都跟着流失。

车子驶进了城,云飞提着精神喊:

“阿超!阿超……”

阿超回头,喊着:

“怎样?你再撑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先送雨凤回去……”

“当然先送你去医院!”

云飞生气地叫:

“你要不要听我?”

阿超无可奈何,只得把车子驶向萧家小院门口。

车子停了,雨凤慌乱地再看了一眼云飞,转身想跳下车。他看着她,好舍不得,握着她的手,一时之间,不曾松手。

她回头看他,泪眼凝注。千般后悔,万斛柔情,全在泪眼凝注里。

他好温柔好温柔地说:

“保重!”

雨凤眼睛一闭,一大串的泪珠,扑簌滚落。她怕耽误了医治的时间,抽手回身,跳下车去。

阿超急忙驾车离去了。

雨鹃听到车声,从小院里直奔而出,一见到雨凤,又惊又喜。

“你到那里去了?小三小四都去找你了,我把小五托给珍珠,正预备去……”忽然发现雨凤一身血迹,满脸泪痕,大惊失色,惊叫:“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雨凤向房里奔去,哭着喊:

“不是我的血,不是我!”

雨鹃又惊又疑,跟着她跑进去。雨凤冲到水缸旁边,舀了水,就往身上没头没脑地淋去。雨鹃瞪大眼睛看着她,赶紧去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

片刻以后,雨凤已经梳洗过了,换了干净的衣服,含泪坐在床上。面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幽幽地,简单地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雨鹃听着,睁大眼睛看着她,震惊着,完全无法置信。

“你就这样捅了他一刀?他还把你先送回家?”

雨凤拼命点头。

“你觉得那一刀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雨凤痛楚地吸气。

“我觉得好严重,可是,他一直说不严重,我也不知道真正情况是怎样。”

雨鹃又是震撼,又是混乱。

“你带了刀去寄傲山庄,你想自杀?”一股恐惧蓦然捉住了她,她一唬地站起身来,生气地喊:“你气死我了!如果你死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不是说好了一个报仇,一个养育弟妹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谁跟你说好什么?不过……我还活着呀!我没死呀!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雨凤痛定思痛地说。

雨鹃想想,心乱如麻,在室内走来走去。

“如果这个展云飞死了,警察会不会来抓你?”

雨凤惊跳起来,心惊胆战,哀求地喊:

“求求你,不要说‘死’字,不会的,不会的……他一路都在跟我说话,他神志一直都很清楚,他还能安排这个,安排那个,他还会安慰我……他怎么会死呢?他不会!一定不会!”

雨鹃定定地看着她。

“你虽然捅了他一刀,可你还是爱着他!”

雨凤的心,一丝丝地崩裂,裂成数不清的碎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爱还是恨,可是,我并没有要他死啊!平常,我连一只小蚂蚁都不杀的……可现在,我会去杀人,我觉得,我好可怕!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雨鹃振作了一下,拍拍她的肩。

“不要那么自责,换作我,也会一刀子捅过去的!我觉得好遗憾,为什么捅的不是展云翔呢?不过,他们展家人,不论谁挨了刀子,都是罪有应得!你根本不必难过!他会跑到寄傲山庄去挨你一刀,难道不是爹冥冥中把他带去的吗?”

雨凤打了一个冷战,这个说法让她不寒而栗。

“不会的!爹不会这样的!”

“我认为就是这样的!”雨鹃满屋乱绕,情绪激动而混乱,忽然站定,看着雨凤说,“不管这个展云飞的伤势如何,展家不会放过我们的!说不定,会把我们五个人都关到牢里去!我看,我们去找金银花商量一下吧!”

“可是……可是……他跟我说,要我们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是张扬出去就会有麻烦……他还说,他和阿超会掩饰过去,不会让家里的人发现他受伤……”

雨鹃抬高眉毛。

“这可能吗?你相信他?”

“我相信他,我真的相信他。”雨凤含泪点头。

“可是,万一他伤势沉重,瞒不过去呢?”

“我觉得,他会千方百计瞒过去!”

“那万一他死了呢?”

雨凤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你又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呢?不会不会嘛……”

雨鹃还要说什么,小三和小四回来了,一见到雨凤,就兴奋地奔进门来。“大姐!你去那里了?我们把整个桐城都找遍了!大庙小庙全都去了,我连鞋子都走破了!”小三喊。

雨凤看到弟妹,恍如隔世,一把搂住小三,痛楚地喊:

“对不起,对不起。”

小四忍不住报告:

“早上,慕白大哥……不,展混蛋有来找你耶!”

雨凤心中一抽,眼泪又落下。

雨鹃忽然想起:

“我去把小五叫回来!”

一会儿,小五回来了,立即就冲进了雨凤怀里,尖叫着说:

“大姐!大姐!我以为你和爹娘一样,不要我们了!”

小五一句话,使雨凤更是哽咽不止,雨鹃想到可能已经失去她了,也不禁湿了眼眶。雨凤伸手,将弟弟妹妹们紧紧搂住,不胜寒瑟地说:

“抱着我,请你们抱着我!”

小三、小五立刻将雨凤紧紧搂住。雨鹃吸了吸鼻子,伸手握紧雨凤的手。“无论如何,我们五个还是紧紧靠在一起,不管现在的情况多么混乱,我们先照旧过日子,看看未来的发展再说!最重要的,是你再也不可以钻牛角尖了!”

雨凤掉着眼泪,点着头,紧紧地搂着弟妹,想从弟妹身上,找到支持住自己的力量。心里,却在辗转呼号着:苍天啊!帮助我忘了他!帮助他好好活着!

云飞和阿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伤口缝了线,包扎过了,医生说是必须住院,云飞坚持回家,阿超毫无办法,只得把他带回家。一路上,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如何“混进”家门。

马车驶进了展家庭院,一直到了第二进院落,阿超才把车子停在一棵隐蔽的大树下。他跳下车子,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住云飞。云飞早已换了干净的长衫,身上的血迹全部清洗干净了。但是,毕竟失血太多,他虽然拼命支撑,仍然站立不稳,脸色苍白。阿超几乎是架着他往里走。他的头靠在阿超肩上,走得东倒西歪,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平剧《上天台》,装成喝醉酒的样子。

老罗和几个家丁急忙迎上前来。老罗惊讶地问: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