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看来颇为困惑,傻兮兮的,“你不是病了?”
“刚刚病了,现在已经好了。”她说,发动车子,驶上了街道,一面转过头来说,“我还没有吃饭,你陪我吃饭去,怎么样?”
他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我没有钱。”
她大笑了,说:
“我请你!”
车子迅速地向衡阳街驶去,她侧过头来望望他,有种猫捉老鼠的残忍的快乐,她喜欢他那股“嫩”劲和“傻”劲。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下巴上连胡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她问:
“你叫什么名字?”
“杨晓白。”
车子慢了一下,她顿了顿,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晓白。木易杨,早晨的晓,白颜色的白。”
“唔,”她眯起眼睛,加快速度,车子平安地闯过一个红灯,“你有姐姐或妹妹吗?”
“是的,有个姐姐,”
“应该是早上的一朵小小的红云了,是吗?”
她嘴边挂着个冷笑。
“什么?”他没听懂。
“我在说你姐姐的名字。”
“杨晓彤。”
她点点头。车子滑人热闹的衡阳街,在穿梭的车辆中,和霓虹灯的闪烁下,她把车子直驶向中华路。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簇残酷和报复的火焰。车子穿过了新生戏院前的平交道,她转过来望着晓白说:
“吃了饭,我们去跳舞,怎样?”
“哦,”他有点惊慌失措,“跳舞?我——”
“不会?”她问,接着就大笑了起来,“唔,不会跳,是吗?如果有书房,我们可以关起书房的门,让我来教你跳华尔兹。”
他注视着她,她的话使他感到莫名其妙,他有点怀疑她的神经是不是正常,可是,她那漆黑如墨的两排睫毛和充满野性的大眼睛让他的脉搏加速跳动,而她那毫不拘束的谈话更让他感到刺激和兴奋,一个多么大胆和豪放的女孩子!这种女性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在这陌生和好奇的感觉中,他有些为之眩惑了。
深夜,霜霜驾驶着车子向中山北路驰去,她已经半醉,车子在街道上左冲右撞,好几次都差点冲上了人行道。可是,像奇迹一般,她仍然把车子平安地开回到家门口。走进家门,她嘴里乱七八糟地哼着歌曲,高跟鞋响亮地冲上台阶。一个疯狂的晚上!想起那憨态可掏的晓白,她就想笑。那歪歪倒倒的舞步,那涨得比酒的颜色还红的脸,那傻瓜兮兮的懵懂样子!她笑着跨进了客厅里。你的姐姐抢走我的爱人,不要紧,我就在你的身上报复!哈哈哈哈!她在客厅里迈着醉步,笑着。突然间,一个人拦在她的面前,她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是何慕天。
“站着!霜霜!”何慕天喊。
“哈哈,爸爸!”霜霜把一只手放在何慕天的肩膀上,笑着说,“你在这冷冰冰的房里做什么?你如何打发你寂寞的时光?嗯?爸爸?你为什么待在房里等着年华老去,等着头发由黑变白?嗯?爸爸?你有钱,你为什么不去买快乐?我告诉你任何一种快乐都可以用钱买到!包括爱情在内!你应该买一个女人,我应该买一个男人……”
“霜霜!”何慕天沉痛地摇摇头,“你这样混下去如何是好?你坐下来,我和你谈谈!”
“别!爸爸!”霜霜警告地喊,“别和我谈话!我们来跳舞吧!听说你年轻时潇洒风流,现在怎么变得这样老气横秋?”说着,她拥住何慕天,在屋子里转了起来。何慕天摆脱了她,试着要把她推进一张椅子里,但她仍然独自在屋子里打圈圈,同时,用她特有的相当好的歌喉唱着:
香槟酒气满场飞,
舞衣人影共徘徊……
“霜霜!”何慕天皱着眉叫,“你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你懂吗?无论如何你应该把高中念毕业……”
“爸爸,别说教!像个老太婆!”霜霜说着,歪歪倒倒地向楼梯上走去,“爸爸,你是个老寂寞,我是个小寂寞,我们应该一起寻欢作乐,像《晨愁》里的父女一样!你不该动不动就想教训人。”她把身子倾在楼梯扶手上说。然后,又继续跨着楼梯,一面乱唱着:
……
勾肩搭背,
进进退退……
你这样对我眉眼乱飞,
叫我今夜不得安睡……
她的歌还没唱完,魏如峰出现在楼梯口了。他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皱着眉望着霜霜说:
“半夜三更你怎么又唱又叫,霜霜,你才真让人无法安睡呢!”
霜霜一眼看到魏如峰,就忘了唱歌,她直视着他的脸,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微张着,像是突然发现了一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样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一瞬也不瞬地盯了他起码五十秒钟,才猛地扬了一下头,如同从个梦中醒来般,忽然爆发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她对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在魏如峰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她已出其不意地抽了他两记耳光,然后又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大嚷着说:
“好呀!你来了!你这个大众情人!交际花、舞女都玩过了,还有天上的小星星陪你!还有小小的红云陪你,好呀,魏如峰,你是欢场中的浪子,你有种!从交际花到女学生,你一概包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