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及时扶住了她。
“心虹!”他用力地喊,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一震,惊醒了,从那深井里又回到了地面。瞪大了眼睛,她茫然地看着面前那张脸,那张深刻的、担忧的,而又带着抹痛楚与怜惜的脸,一时间,她有些神思恍惚,这是谁?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那样亲近又那样遥远。她闭上眼睛,呻吟而且叹息。
“心虹。”他扶住她的胳膊,“你觉得怎样?”
她再张开眼睛,真的清醒了。乌云尽消,阳光下是他那张忧愁的脸和关怀的眼睛。
“哦!”她勉强地微笑。“又来了。别管我,没有关系的。”
他深深地注视她。
“我告诉你,”他诚挚地说,“当这种昏晕再来临的时候,你一定要克服它。不要让它把你打倒,你应该有坚强的自信和意志。如果你在害怕着什么,你唯一的办法,就是面对它,你懂吗?心虹。”
他的眼睛深沉似海。她觉得被淹没了,那浪潮,温温软软的浪潮,从头到脚地对她披盖过来,像一件温软的绸衣。
“你知道我在害怕,是么?”她低语。
“是的,我知道。”他也轻声说,眼光仍然停驻在她的脸上,那件绸衣更温软了,更舒适了,松松地裹着她。
“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
“那么,帮我,好吗?”她的眼里漾起了泪光,“帮我找出来!那总是跟在我身边的、无形的阴影是什么?我害怕,真的,我好害怕。”
“我会帮你。”他说,把她的外套拉拢,代她扣上衣领的纽扣。虽然有太阳,谷地里的风依然寒冷。“我会尽我的力量来帮你。”
他站在她面前,比她高那么多,那宽大的胸怀必然是温暖的,一时间,她竟有把头靠近那胸怀的冲动。但是,小蕾奔过来了,她曾跑开去了一段好长的时间。她的面颊红润,眼睛发光,满手都握着熟透的草莓。
“嗨,梁姐姐!我找到一大片草莓,好多好多!你说好要帮我采草莓的,怎么尽管站在这里和爸爸说话?来呀!你来呀!”
拉着心虹的手,她不由分说地把她向山野里拖,心虹对狄君璞轻轻一笑,忽然振作了一下,高声说:
“好,让我们采草莓去!”
说完,她就跟着小蕾,奔进那杂草丛生的树丛里去了。她的长发飘飞,和小蕾辫梢的大绸结相映。狄君璞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们走进草丛,绕过岩石,穿过一个枫林,果然,面前有一块平坦的草原,荆棘丛中,一大片的野草莓正茂密地生长着,那些鲜红欲滴的果实,映着阳光发亮,像一颗颗红色透明的琥珀。
“哎呀,真不少!”心虹惊呼着,“小蕾,你简直发现了一个大宝藏了呢!”
“我们来比赛,看谁采得多!”小蕾说,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好!让你爸爸也参加!”心虹说。
“爸爸?”小蕾询问地看着她父亲。
“参加就参加!”狄君璞大声说,感染了她们的兴致。“我一个人可以采得比你们两个人加起来还多!信不信?”
“吹牛!”小蕾叫着。
“那么,马上开始!”
他们立即展开了一场“草莓采摘比赛”。心虹采摘得非常努力,难得她有如此高昂的情绪和兴趣,她轻盈地穿梭在荆棘中,毫不费力地采摘下那一颗颗的果实。小蕾就更轻便了,她小小的身子如穿帘之燕,奔前奔后,用她的裙摆兜了一大兜的草莓,不时还发出欢呼和嘻笑,对她那身手笨拙的父亲投来揶揄的一瞥。
狄君璞却弄得相当的狼狈了,他简直没料到这是如此艰巨的工作,他不住被荆棘刺伤,又勾住了衣服,又弄破了手指,刚采到的草蕃又在不注意中给弄掉了,半天也没采到一握。最后,他竟尖声叫起救命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心虹和小蕾都跑了过来。
“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把我满身都刺得疼,哎呀,又疼又痒,不得了!”
心虹看过去,禁不住惊呼着大笑了起来,又笑又叫地说:
“你从哪里弄了这一身的榭衣呀?这么多!天哪!这些刺人的小针就是摘上一小时也摘不干净了!”
那是一种植物的种子,像一根根小刺,一碰到它,它就会沾附在人身上。现在,狄君璞整个裤管都沾满了这种东西。心虹一面笑,一面放下了自己的草莓,帮狄君璞去摘掉那些小刺,又摘又笑,因为狄君璞像木偶般挺立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满脸的可怜相。心虹看看他,忍不住又笑了。然后,她忽然站直了身子,愣住了。好半天,她才愕然地瞪视着狄君璞,喃喃地说:
“听到吗?我居然笑了!奇怪,我又会笑了。一年以来,我几乎不知道怎样笑。”
狄君璞静静地望着她,眼光那样深沉,那样真挚。
“你的笑容很美,”他幽幽地说,“你不知道有多美。所以,千万别丢掉它。”
她不语,呆呆地看着他,他们默然相视,阳光在两个人的眼睛里闪烁,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小蕾已在一边高声地宣布,她获得比赛的第一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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