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三个学校开除过。”她说。
他沉默片刻。
“那些学校不好,它们无法欣赏你的优点。”
“我连高中都没毕业。”
“我不在乎。”
“我吃过迷幻药。”
他一惊,握紧她的手腕。
“那对你的身体不好,我帮你戒掉!”
“我在台中闯过一个大祸,被迫只得搬家。”
“是什么?”
“有个男孩对我认真了。我也是事先跟他约好,彼此不认真的,他认真了——”她沉吟片刻,“我以前告诉过你一个故事,说有个女同学为一个男生自杀,那是假的,事实上,是这个男孩子为我自杀了。”
他的心往地底沉下去。
“那男孩死了吗?”
“死了。”
他打了个冷战,半晌,才挣扎地说:
“那是他自己不好,自杀是懦弱的行为,你不会爱一个弱者。他用死亡来威胁你,那是他不对。”
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他不是威胁我,他是伤心而死,他对我伤心了,你懂吗?”
“不懂。”
“他抓到我和另外两个男孩子在床上。”
“什么?”
“我和另外两个男孩子,你知道我还住过少年感化院吗?我住了两年!”
他咬咬牙,从齿缝里吸气。完全不相信她所说的了。“或者,”他说,“你还生过私生子?贩过毒?杀过人?放过火?”
她跳起来,绝望地看着他。
“你不相信我说的,是不是?你不相信我是个坏女孩?你不相信我是个魔鬼!你不相信我会让你毁灭?你不相信我会带给你不幸?”
“你为什么那样怕你自己?你为什么那样怕爱与被爱?你为什么一定要自认是魔鬼?”他反问,咄咄逼人地。“好吧!就算你是魔鬼,我已经爱上你这个魔鬼了。你再告诉我几千件几万件你的魔鬼行为,都没有用了。魔鬼?”他沉思着。“你是魔鬼天使,我哥哥说的。”
“你哥哥?”她一怔。“他怎么知道我是魔鬼还是天使?我又不认识你哥哥!”
“你马上要认识了!”
“为什么?”
“我要带你去见他!”他捉住了她的手臂,诚挚地望着她的眼睛。“晓霜,请你不要逃开我!”
“傻瓜!”她粗声大叫。“请你逃开我!你懂吗?我不要带给你不幸!我不要伤害你!我不要让你痛苦!我不要谋杀你!如果你聪明一点,躲开我!你懂吗?躲得远远的!在我的魔鬼爪子露出来以前,你逃吧!”
“你吓不走我!”他抓住她的手,抚摩她那纤长白晳的手指。“你有双最美丽的小手,这双手不属于魔鬼。我看不到魔鬼爪子。世上只有一个女人是魔鬼,那女人害得我大哥沉沦苦海,多少年不得翻身,你——你的道行还不够深!”
她微蹙着眉,困惑地望着他。她的好奇心被引出来了,她忘记了自己是不是魔鬼的这回事。她沉吟地说:
“你常常提起你大哥,他到底有个什么故事?”
“你要听?”他问。
“是的。”她的眼睛闪亮了,充满了急迫的好奇。
“我可以讲给你听,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再也不许逃开我!再也不许不告而别!再也不许经常失踪!再也不许几天不露面!再也不许和别人跳三天三夜的舞……”
她跳起身子,抱着小雪球,往门口就走。
“免了!”她说,“把你的宝贝故事藏起来吧,我不听了!”她又开始原形毕露,把嘴唇凑在小雪球的耳边低低叽咕,“雪球雪球咱们走啦,让这个神经病去稀奇巴拉,猴子搬家……”
他一下子拦在她的面前,她那恢复了的活泼及天真使他心跳,使他兴奋,使他安慰,使他的人心像鼓满风的帆,被喜悦所涨满了。“我请你去吃海鲜!”他说。他动不动就要请人吃“海鲜”。
她看了他几秒钟,忽然眼睛发亮。
“嗨!”她兴奋地说,“我们去找一艘渔船,带我们出海!我们买点东西到船上去吃,一面看渔夫捕鱼,一面吃东西;一面讲故事,一面欣赏月光下的大海!”
他立刻被她勾出的这幅图画给吸引住了,而且,他感染了她的兴奋和疯狂。
“只怕渔船不肯……”
“我认得一个渔民,他一定肯!快走!他们傍晚出海,早上回来,再晚去就来不及了!”她握住了他的手,高兴地大叫着,“走呀!”
他望着她,她就是这样,一忽儿是阳光,一忽儿是狂风,一忽儿是暴雨!她多么疯狂,多么古怪。而他,却多么心折于这份疯狂与古怪呵!连她那些“似假似真”的“劣行”都无法在他心中驻足。甩甩头,甩掉所有的阴影,拉着她,他们就往海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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