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伟,”她说,“你看好家,不要出去,姐去吃点东西,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竹伟抬头看着她。
“如果霍大哥来,我可不可以跟他出去呢?”
芷筠愣了愣。
“霍大哥很忙,你不要去烦人家!”
“霍大哥是好人!”竹伟争辩似的说,“我要跟霍大哥出去!霍大哥会讲故事给我听!”
“好吧!如果他愿意带你出去,”她勉强地说,“但是,如果你出去,一定要锁好门!”
走出竹伟的房间,殷超凡正深思地站在那儿,沉吟地用牙齿半咬着嘴唇。
“我们走吧!”她说。
踏着夜雾,走出了那条小巷,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地上,一忽儿前,一忽儿后。殷超凡没有叫车,只是深思地望着脚下的红方砖,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开口,然后,他忽然说:
“霍大哥是个何许人?”
她怔了怔,微笑了。
“一位邻居而已。”
邻居“而已”!仅仅是个“而已”!他释然了,精神全来了。扬起头,他冲着她笑,伸手叫了计程车。
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名字叫“红叶”,坐在幽柔的灯光下,他喝咖啡,给她叫了咖哩鸡饭和牛肉茶。她一面吃着,一面打量他。今晚,他穿了件深咖啡色的衬衫,和同色的长裤。谁说男孩子的服装不重要?
“你一定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她说,“你一定很得父母的喜欢!”
“哪个父母不喜欢子女呢?”他问,“可是,过分的宠爱往往会增加子女的负担,你信吗?”
她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人类是很难伺候的动物。当父母宠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们是负担,一旦像我一样,失去了父母的时候,想求这份负担都求不到了。我常想,我和竹伟,好像彼此一直在给彼此负担,但是,我们也享受这份负担。爱的本身,就是有负担的。”
他情不自禁地动容了。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他由衷地说,“你总在美化你周围的一切,不管那是好的还是坏的。但,你又摆脱不开一些无可奈何,你是矛盾的!”
“你呢?难道你从没矛盾过?”她感动地问。
他微微一怔,靠在沙发里,他认真地思想起来。
“是的,我矛盾,我一直是很矛盾的。无论学业或事业,我一天到晚在努力想开一条路径,却又顺从家里的意思去做他们要我做的事。我责备自己不够独立,却又不忍心太独立……”他顿住了,望着她,“你不会懂的,是不是?因为你那么独立!”
“你错了,”她轻声说,“我并不独立。”
“怎么讲?”他不解地,“你还不算独立吗?像你这样年轻,已经挑起抚养弟弟的责任!”
“在外表看,是竹伟在倚赖我。”她望着桌上小花瓶里的一枝玫瑰,“事实上,我也倚赖他。”
“我不懂。”
“这没什么难懂,我倚赖他的倚赖我,因为有他的倚赖,我必须站得直,走得稳。如果没有他的倚赖,我或者早就倒下去了。所以,我在倚赖他的倚赖我。”
他迷惑地望着她。
“我说的,你总有理由去美化你周围的一切。”他愣愣地说,“我希望,也有人能倚赖我。”
她扬起睫毛,眼珠像浸在水雾里的黑葡萄。
“必然有人在倚赖你,”她微笑地,那小涡儿在面颊上轻漾,“爱你的人都倚赖你,我猜……”那笑意在她脸上更生动地化开,“爱你的人一定很多!”
“在目前,我只希望一个……”他低低地,自语似的说着。
“嗯,哼!”她轻咳一声,打断了他,“告诉我你的事!”
“哪一方面?”
“各方面!”
“你要我向你背家谱吗?我有三个姐姐,大姐二姐都出国了,也结婚了,三姐也快结婚了……”
“你也快了吧?”她打断他。
“为什么你认为我快了?”
“你父母一定急着抱孙子!中国的传统观念嘛!”
“事实上,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一个儿子了!”他注视着她,一本正经地。
“真的?”她有些惊讶。
“当然是假的!”
她笑了起来,他也笑了。空气里开始浮荡着欢乐与融洽的气息,他们不知不觉地谈了很多很多。欢愉的时刻里,时间似乎消逝得特别快,只一忽儿,夜色已深。但是,在室内那橙红色的灯光下,他们仍然没有觉察。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夜晚,从不知道也有这种宁静柔美的人生!芷筠几乎是感动地领略着这种崭新的感觉,捕捉着每一个温馨的刹那。在座位的右前方,有个女孩子一直在弹奏着电子琴,那轻柔的音符,跳跃在温馨如梦的夜色里。
“知道她弹的这支曲子吗?”殷超凡问。
“不知道,我对音乐了解得很少。”
“那歌词很美。”
“念给我听。”
他凝视她,眼光专注而生动。沉思了一会儿,他终于轻声地念了出来:
在认识你以前,
世界是一片荒原,
从认识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