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去，有一片长长的阴影打在水面，不受控制的身体再次摆动鱼尾，向上游去，小人鱼心中的慌乱和好奇交错在一起。

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做好了跃出水面的准备，却在那一刻，海水被锋利的鱼叉划破，上面凝固的血腥气味诠释着它的可怕。

鱼叉擦着鼻尖而过，根本来不及反应，像长了眼睛一样狠狠刺进了她的鱼尾。

“啊！”她忍着痛苦，疯狂扭动着尾巴，血液在海水里溶解扩散，满眼通红，在被鱼叉叉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成功挣扎了下来。

尾巴上三个血淋淋的洞，伴随着的是令人绝望的痛苦和无助。

她看到越来越多的阴影在自己周围的水面上聚集，宝石般晶莹的瞳孔中，无数鱼叉刺破水面朝她而来。

血色不断地在蔓延，小人鱼艰难地在猎捕中逃窜着，随着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游动速度也在慢慢降低，最终，鱼叉穿透了她的尾巴，将脱了力的鱼甩在船板上。

她听到他们在兴奋惊喜的欢呼，看着从未见过的刺眼阳光和大海一样的天空，脸色苍白地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圆形的陶制容器中，水缸不算大，只够让其难受地蜷缩在里面。

她被带回了海岸边的村子里。噩梦才刚刚开始。

这群抓她回来的人类，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说要把她献给海神。

鲛人是神的种子，平平人类怎么可能剥夺它们的生命。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杀死她，人性在杀戮中扭曲变质。

鲛人是素食生物，他们却逼着她吃下鱼，那是她的朋友们。泪水中，她日日吞下那些肉，心中都弥漫着散不尽的腐臭味。

他们从中间割开她的尾巴，验证童话里的美好是否真实。

每每深夜，泡在水缸寡淡的死水中，她听着大海里母亲焦虑着急的声音，落下一滴滴泪水。

无数次逃跑，无数次被抓回。

海的女儿正在水缸里发臭。被海啸波及的那天夜晚，一个婴儿在不远处的村子里出生了。

那一天，海水涨潮涨得很诡异。几乎淹没了半个村子。人类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水缸里的人鱼。

雷声中，鲛人的悲鸣遥相呼应。

十几名村民拖着遍体鳞伤的人鱼往山上跑去，深陷恐惧中的村民们，谁都没发现队伍最后一个接一个的人被什么拖入水中。

他们不明白，周围这么多村子，怎么偏偏就淹没了这一片。

好像有恐怖的怪物在追随着他们，每个人心跳都如擂鼓的声音。终于有人发现有人出事时，黢黑的海面突然被破开。

两米长的黑影跃出水面，又跳入水中，溅起的巨大水花拍在脸上，打得很痛。

“那是什么！！”摔跤声、踩踏声、尖叫声滚作一团，横冲直撞地击溃了村长好不容易组织好的队伍，每一个人都想抢先一步活下去，结果谁也逃不到山顶。

他们在泥水里打滚，爬起来又被自己的慌乱绊倒。无端的争吵爆发，死亡已经让他们心里崩溃，黑暗更加深了愤怒，一人两人扭打在一起。

虚弱的人鱼已经离开水太久了，她被扔在地上，耳后的鳃也痛苦地翕动着，涌上来的海水拍打身旁的泥土，泥水溅在她苍白凄惨的脸上，竟带来几分舒缓。

忽而，一只手臂从海水里伸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拖进了水中。

“呜——”

哪怕进了水，小人鱼眼中也是无尽的绝望和畏惧，她已经失去所有安全感。

一只成年人鱼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怀抱温暖柔软，长而浓密的黑发散在周身，她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凯若，妈妈来了。”

“对不起，凯若。”

她们的眸子长得一样，晶莹剔透得像两颗无价宝石。只是一双盛满了恐惧，一双盛满了哀伤。

在汪洋中，两条鱼儿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世界那么大，她们却不知何去何从。

抱着女儿，看向那个婴儿出生的方向，鲛人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生而柔和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许久后面色一顿，露出虔诚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