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一声。

一颗卡着树叶的脑袋从窗台下冒上来。

少年脸上带着傻憨憨的笑容。

陆遂在朝着前线策马奔腾的两天里，被晒黑了不少，牙齿被麦色皮肤映得明晃晃的。

“你在干嘛？”陆遂看着她举手捏空气的姿势，啪得攥住她拿住太阳的两根手指。

左眼还没来得及睁开。少年好奇的脸映在右眼愈发发灰的瞳孔中。

陆遂看着她瞳孔中的自己，目光逐渐扩大，看到精心描摹的眉、柔软粉红的唇，看到整张脸。

时间流逝突然变得那么缓慢。

包裹住手指的温热顺着皮肉下的神经线传过来。

系统吐槽过，女人总是多愁善感。

看来她也没逃出造物主的设定。

每每在安静环境里待久了，就会有种万物虚幻的迷茫感。

仿佛所有都是假的，回忆是假的，系统是假的。

陆遂手掌的温度将那模糊滤镜狠狠打破，眼前的少年不是假的，林瑶瑶散发的善意不是假的，死机的系统也不是假的。缓缓睁开左眼，陆遂随之露出惊异的神色。

“你的眼……”

泛着死灰色，蓝色淡到成为可怜陪衬。

“嗯，快要看不见了。”

模糊到，抬头直视正午的太阳都无需闭眼躲闪。

陆遂还握着她右手，用另一只手在她面前伸出食指：“这是几？”

“……”

“一。”

食指一弯，指向他自己：“我是谁？”

“……我是瞎了，不是聋了。”

陆遂颓废地塌了肩膀，垂下眼睛，看向窗台青砖上的两只蚂蚁打架。

暖风熏得人不饮自醉。一只蚂蚁被打败，仰躺在战场上。

“对不……”

尖锐的虎牙用力咬住唇角内里，口中浅浅的腥味弥漫。

说不出口。

少年黑亮亮的眼睛有纠结羞赧，更多的是尴尬与隐忍的恼怒。

他还是说不出这些话。

要他陆遂低头……

她看不清，想抽回右手，发现他抓得那么紧，以为陆遂又开始找事，不想过多闹腾，软着声音哄道：“快放开我的手，眼睛很痛。”

她这话反而刺激了陆遂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像被电击了一下。

浑身一震，他直愣愣看着她左眼眼眶中沁出的泪水，恍然撒开了手。“对……对不起。”

对不起，不知道你能看到，所以对你大发脾气，毁掉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对不起，在你离开之前任性地不去见你。

对不起，不知道你会再次看不见，任由谣言发展，故意冷落你许多天。

对不起，在你仅有的视力恢复的时间里，让你看全了我的丑陋。

我果然……

合该孤身一人。

白涟漓没想到会从陆遂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大为惊讶，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笑出声，借着模糊的视线，摸到了陆遂的头。

“殿下，您还会向人道歉呢？不过道歉理由是什么？”

她一无所知，似乎一切都是自己在矫情。平生第一次道歉，第一次反省自己，还被这样无视。陆遂通红了脸，好生愤怒，拍开放在头顶的手，大骂一句：“蠢货！”

“……”就是这个味，看来这小子恢复理智了。

陆遂见她笑得更欢，气得头顶生烟，猛地把大开的窗户摔上：“你滚！”

无厘头骂完后，自己大步“滚”出院子。

白涟漓摸着差点被砸到的鼻尖，无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