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遂死都要坚持的东西。
那天的争吵,爆发得前所未有的厉害——哪怕是陆遂单方面发起的。
“如果你不愿意放弃,你的小甲统领就会因为战争而死去。”
“关我什么事?”陆遂心里一震,却还是嘴硬地冷笑。
对她低的头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因为除了她以外的人而变得那样丢脸。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是在劝告你。”
系统还是没有消息,她不确定自己死后能不能顺利脱离世界,所以打算在临走之前提醒他一下,陆遂不领情也无所谓。
怎么可以对他说这样冷漠的话?
陆遂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她是真的讨厌了自己,让自己放弃一切后去送死,心口发疼,又委屈又怨恨。
他垂下脑袋,手指掐着腰间的坠子:“你是不是很想让我死掉?”
放弃统治权,就意味着那群痛恨自己的虫子会如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他,吞噬他,杀死他。
他虽不畏惧死亡,但同样也不想自杀。陆遂低着头一副可怜模样,心中却做好了选择,如果她回答是的话。
那他就在现在把她杀掉,这样眼睛也不会干枯,她也不会逐渐被那群虫子同化。
既然一点余地都没了,那这种变了心的人,不遵守诺言的人,活着不如死掉乖巧。
如果回答不是的话……他也不会再相信了。
他没有真正动手打过她,总是随随便便被哄好,她就以为每次都是几句好话服软就能敷衍过去的吗?
陆遂垂下的眸中闪过阴鸷的杀意。
小世子的阴晴不定,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怎样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涟漓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但她从来不想让任何人死掉,她尊重人各有命。于是阴差阳错地躲过了陆遂的雷区。
白涟漓抬手将陆遂缠在领口金饰上的长发解救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
“我不是判官,也不是憎恨你的人。”
“划定你的罪行不是我的义务,评定你的好坏不是我的责任,我希望你唯一的朋友能活下来,希望你以后不会那么孤独,仅此而已。”
陆遂用力抿着唇,目光黏在她脸上,她贯会说这些话。
这是实话,因为陆遂不是任务目标,她才不在意他,但也正因为陆遂不是任务目标,她才在有选择的时候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青奚是为陆遂而活的。”
陆遂看着她,想把视线从她脸上撕下来,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小小的手掌搭在胸口,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暖了心脏。“没有人会为我而活……”
“青奚为陆遂而活,我绝不撒谎。”
他缓缓按住胸口上的手,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她按进身体里。
眼中的浓霭杀意倾泻而散。
黑亮的眼中暴露了最本质的颜色,那是很纯粹的干净。
无论是善还是恶,都是最纯粹的。
她刺痛干涩的眼睛,凝聚出一滴泪,眨眼间掉落。
幼年时,辛辣毒药穿喉而过,失去视力的最后一秒,看到的是小世子的画像。
“殿下小时候是那样可爱的孩子,如果能在那之前相遇,我们应该都会变得更好才对。”
如果能在那之前相遇,她不会瞎,他也不会满身恶业。沈佩兰的漠视,陆德忠的溺爱,身边人的畏惧,扭曲了一个孩子的世界观。
变得更好?陆遂在沉郁的空气中溺了许久,猛喘了口气,瞳孔扩大又缩小,倒退一大步,情绪震动地瞪着她,眼中蒙上一层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的水雾。
十九年里,听了太多诅咒,太多应该如何做的教训,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也是可以变得更好的。
她的话太过美好。
陆遂都忍不住去幻想,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拉着他跑出高墙林立、金银堆砌的旬阳王府的一幕。
原来,自己是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出现的,所以才在初见后纵容她一步步在自己心里安寨扎营。
“你,以前见过我吗?”“陆遂这个名字,伴随了我多年,没日没夜的黑暗里,画像中稚嫩的小殿下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希望。”
平山郡王的阴谋、没日没夜的黑暗、我是为你而活的……一切话语如本来孤独悬挂的漫天星辰,瞬间被联系在一起,构成了绚丽夺目的星图。
他终于听懂了。
咚咚——咚咚——
耳边只剩下心跳声,把胸腔撞出一个洞,有滚烫开水往胸口的洞里灌,热气蔓延,扩散到脖颈、面颊、耳尖。
陆遂失魂落魄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我也能,成为别人的希望吗?”
……
陆遂妥协了。
他决定杜绝战争的一切可能,将占了半块地图的旬阳划入燕州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