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多、多谢侯爷夸奖,实不相瞒,我落魄至此却还是不计后果的跑了出来,就是为了见您一面……”

秦之余笑意不减,朝街角暂停的马车稍一扬手,便有侯府家仆驭马上前,恭请二人进马车内一叙。

“府里人多耳杂,不比此处清静,不妨就在此小谈片刻,否则缙王找不见你,又该着急了。”

“侯爷说的是,恰好我这两腿不听使唤,再远的路也难走,就多谢侯爷美意了。”

万幸对方邀约,否则君子游真怕自己走不出几步就要晕在这里,丢人事小,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他的处境可就比现在还要糟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车厢,由于失血太多,四肢僵硬发凉,畏冷得很,进门就缩在炭火旁,半步也不想再挪动。

见了他这德行,秦之余不免心生好奇,一个随时可能翘辫子的病秧子,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主儿,根本不足为惧,究竟为何会成为朝廷最忌惮的人物,险些让他折损双翼,颜面尽失呢?

这样想着,那人忽然开了口,报之敷衍的一笑,旋即敛容正色,“侯爷请恕我直言,实不相瞒,我是为家兄而来。”

“哦?便是那与你生得相似,近日在京城招摇撞骗的替身?”

“侯爷还请慎言,君子安是我的孪生兄长,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替代品,更不是利用后随时可弃的棋子。希望侯爷对他能多一些细嗅蔷薇的玲珑心思,好生善待他。”

“你这话说的,好似老朽是个见利忘义的负心汉。要知道,君子安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旁人无从干涉,你我皆是如此。”

“的确,可明里暗里引导他走上这条路的您应该感到自责。您得清楚,他是你现在手中唯一可用之人,玩坏了可就没得用了。”

“哦?你倒是自负,凭什么认为老朽除他以外再无可用之人?”

“原因很简单,君子安是控制江氏的一大筹码,杀鸡焉用牛刀,您让他亲手焚毁三具被害者遗体,无非是想将他,甚至是我卷入这起案子,连带着缙王府一起拖下水。不巧的是,您并不知道当日还有其他人与我开了个愚蠢的玩笑,让我险些命丧火场,所以事发后您急急忙忙赶来看了我的状况,确认我的生死,这也就说明现在的我对您而言还有利用的价值,不是吗?”

秦之余静望这个聪明得过了头的年轻人,眼中三分赞许七分忌惮,终于收敛了笑意,“缙王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一个文弱书生究竟哪儿来的本事为他谋事吗?”

“侯爷说笑了,谋事并不难,难的是有推理的脑子。我与君子安一母同胞,可这脑子全长在了我头上,他是半点儿也没留下,所以我斗胆请求侯爷看在他傻得可爱的份儿上善待我那笨蛋哥哥,拜托了。”

“你倒是有趣,几次差点被他害死,居然还想着帮他,老朽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君子游耸了耸肩,不慎牵动伤口,疼的自己龇牙咧嘴,“侯爷言重了,这虽是我与侯爷初次见面,不过还是要斗胆说一句,我是个不喜欢绕圈子的人,侯爷与我交谈大可直言企图,也省得我揣测您的心思了。”

“都说君少卿为人直爽,今日一见果真让老朽大开眼界。那老朽也便与少卿说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老朽今日来此,的确是为试探你的生死,你安然无事是最好不过,也便于老朽与你洽谈合作之事。”

“合作?果然如我所料,侯爷您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啊。”

“不错,虽然愧对君子安,不过为了保证你与缙王能插手此事,老朽还是不得不让他脏了手。说到底,十个君子安也比不得一个缙王府,他的价值只在于牵制你,不是吗?”

“那还真是谢过侯爷抬举了,不知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非我不可呢?”

秦之余冷哼一声,握着铁棒把炭火拨得更旺了些,仿佛暗示着他心里的怒火,“少卿机智过人,难道还猜不出么?”

“能让定安侯府如此困扰,看来这个教派还真不是一般的能耐,不止会蛊惑人心,甚至还把手伸向了西南商行,让侯爷大发雷霆。可看这股子势力影响颇大,想来在京城扎根也不是一两天了,就连侯爷您都难将之拔起,又何况是我一介布衣呢?”

“老朽找你自然有老朽的道理,解铃还须系铃人,彻底剜除这块腐肉的利刃,可不就是你林风迟么。”

君子游垂眸不语,显然对这个名字所赋予自己的身份很不满意,轻合双眼,眉间是紧蹙的愁绪,“侯爷还请慎言,我姓君。”

“你在意着与君思归的父子情,甚至不惜孤立君子安,难道你真要让他独自扛下这一切?”

这话倒是噎的君子游哑口无言,这一口气悬在喉间,许久叹道:“诡棺案涉及前朝旧案,我为避嫌本不该插手,要不是他急功近利,争强好胜,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如今又牵扯盘踞京城已久的势力,我若置身事外,便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插手其中又会把王爷拖下水,这要我如何自处?”

他愈说愈激动,被火灼的气道发痛,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是口血涌了出来。

秦之余好心欲替他拍拍后背缓解不适,可看到那人肩背的伤,只能收了回来,命人拿出他早前备好的消火茶,把隔着冰雪的套碗递到那人面前。

“尝尝吧,这是犬子亲手替你冷泡的清茶。是今年新采的碧螺春,用深涧里最纯净的坚冰冷泡而成,怕你喝下温汤身子不适,一直在外面镇着。你身子虚,冬日喝这易得寒症,发作起来痛苦难当,虽不好治愈,却总好过干渴而死。横竖都是个死,求的不过是个多活些时日的法子罢了,少喝些也好。”

君子游没有婉拒他的好意,忍着疼尝了小口,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不适,可麻痹了片刻的触感,很快痛楚顺着茶汤流经之处又漫了出来,无奈,只得放了手。

“看来是我福薄,消受不起小侯爷的美意。侯爷还是有话快说吧,否则我要是死在了您的车里,您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