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不定时,他听到了悠远的唤声。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呼唤:“溪辞,朕知错了,乖,不要置气了,回来吧……”
“溪辞,朕在等你。”
“溪辞……”
知错……对为君者而言多么遥不可及的奢求。
只要活得够久,便能见得乌白马角,便能触碰水月镜花。
如此想来,活着也并不是十分痛苦……
于是林溪辞冲破那一片朦胧的迷雾,苏醒过来,一眼便看到了守在病榻前寸步不离的那人。
羡宗见之忏悔,“溪辞,是朕薄负于你,憎也好,愿也罢,朕无半字怨言。”
“臣……是股肱之臣,是骨鲠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溪辞……”
“令臣遗憾的并非皇上不问青红皂白的责罚,亦非陪侍多年,仍不得君心的信任,而是……为何当日覆盆暴雨下,把我抱在怀里疼惜的人是公主,而不是您呢?”
直到此时,羡宗才明白,他给了他荣耀权柄,给了他富贵地位,自以为给了他所需所求的一切,却是给不了他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那是他一辈子也不愿触碰的禁忌。
面对林溪辞的真情,羡宗唯一能做出的回报便是……
半月后,林溪辞的伤势有了起色,羡宗特许他回府养伤。
出宫那天,桓一将他送到宫门前,状若不经意间提起:“林大人回府还请安心养伤,近日要有喜事临头,您且做好准备吧。”
“溪辞不知此言合意,还请公公提点。”
“听说后宫已经着手准备长公主的嫁妆了,近来鸿胪寺并无外交举动,可见公主并非远嫁和亲。若说是朝中哪位大人有幸能成为驸马爷,公公我倒是觉着应该是最蒙圣宠,又与公主年纪相仿的那位了。”
言外之意便是长公主早就过了适婚的年纪,连和亲都不被别国贵戚瞧上眼了。
早些年还有王公贵族远到大渊来提亲,可萧挽情执意不肯,羡宗便不忍勉强,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她这就是在等着她的如意郎君能开金口向父皇求娶自己。
到头来,回响是等来了,可他想娶的人却不是长公主。
前朝男风盛行,到了大渊虽未制止,可对为君者而言这仍是忌讳。
羡宗不可能,也不可以对一个和他女儿一般大,陪侍在身边多年的近臣生出此念,绝不!!
似乎是察觉到他与羡宗之间若有若无的风花雪月,桓一暗讽道:“本以为在长公主身上动心思已经够无耻的了,没想到林大人比我想的还要下作。”
“公公说的极是,溪辞很是认同。但欲擒故纵这招,不正是跟公公您学的吗?”
“那还真是彼此彼此了。”
看似事情至此已是告一段落,但行刺羡宗的人真的是陈太师吗?
深夜,林溪辞俯卧在榻上,两手绞着身下的被单,疼的额上冷汗直冒,周身汗湿一片。
他身后的年轻人小心为他剥离着贴合在伤处的绷带,他喉间每溢出一丝呻-吟,都会让那人紧张许久,迟迟不敢再下手。
似是被他的温吞与持续不止的疼痛激怒,林溪辞咬牙弓起身子,闭目强忍剧痛,抓住那垂下半边的绷带,狠了狠心,猛一使力,将其扯了下来。
撕裂的痛楚丝毫不亚于当日受刑时,林溪辞疼得呜咽一声,握住那人的手,泪水再也克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疼……思归,好疼啊……”
昏黄的烛火被晚风拔高了些,映明了年轻人的面庞……竟是当日在演武场上行刺羡宗,差一点就功成名就的那位武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