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洗愣愣地看着容呈。
容呈说∶"我们一起走,再带上予安,像以前那样过日子。"
"以前?"苏洗嘴里嚼着这两个字,忽而冷笑,"以前的日子我早忘了。"
他抬起头,双眼猩红,"更何况,你要我走去哪?和你一辈子过逃亡的生活?"容呈看着他,眉眼一如以前,无奈又温柔。
苏洗恨极了他这个眼神,尖声道∶"我疯了么,我为什么要放弃我如今的权力地位和你去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容呈说∶"因为你不想替岳苍办事。"
苏洗胸口起伏,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气急败坏、道∶"容呈,我们之间早已回不去了。"说罢,他摔门而去,墙上烛火被扑来的风吹灭。容呈低下头,望着脚下一大滩血迹,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日过后,苏洗没再来过密室。
倒是岳苍来过一回,他头上包扎了伤口,是那日在池子里被容呈砸伤的。岳苍斥责下人,"你们这样绑着,他如何练舞练曲儿,松开。"宫人们上前给容呈松绑。
他足足吊了两日,浑身脱了力,捆在手腕上的铁链一松,整个人便摔在冰凉地上。
岳苍蹲下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朕给你三日时间准备,你若敢丢了我的脸,我便将你赏给那些臣子们玩。"容呈不知有没有听清,呼吸温热,嘴唇嫣红。
岳苍心里发痒,伸手用力捏了一把,又吩咐宫人将容呈拖出密室。容呈被带到了另一个屋子里,里头什么乐器都有,像个大型乐场。
岳苍看了看四周,随手拿起手边的琵琶,拨了拨弦,"你要表演什么任你挑,只一样,三日之后,你必须让朕满意而归。"
待所有人都走后,容呈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墙上,嘴里呼出的气是滚烫的。他看了眼这屋子的陈设,和龙乐府里头很像,又不像。少了那些折磨人的玩意儿。
容呈想起自己初入宫时,关鸿风为了让他学的听话,将他送去了龙乐府。那是容呈第一次尝到人间炼狱的滋味。
里面各种折磨人的法子活生生折去了他作为皇室的傲骨,留下的只是苟且偷生的本能。
容呈在龙乐府待了七日,浑身都是鞭痕,手练出了厚厚的茧子,腿也折了,像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不知表演了多少回,关鸿风终于满意了,亲自将他接出了龙乐府。夕阳的昏黄透过窗子射了进来,洒在容呈脚边,他怔怔望着,伸手去触摸。这次也许真的活不下去了。一日过去,容呈碰也没碰那些乐器。若要他为了活着去取悦那些臣子,他宁愿死。夜里,容呈靠着墙,昏昏沉沉的睡,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被带去了大殿,殿内坐满了人,岳苍一袭龙袍坐在御座上。
大家都在看着他,那一双双眼睛十分可怖,像狼,像鹰,仿佛化为刀子割在容呈身上。一面巨大铜镜悬在头顶,容呈看见自己穿着红色凤袍,薄唇点红,诡异又疯狂。乐声起,容呈不受控制跳起了舞,身姿摇曳,柔软无骨。
再抬头,眼前出现了关鸿风的身影,他手持利刃,刺穿了岳苍胸膛,将他扔到一边,自己坐上了皇位。二人四目相对,关鸿风的眼红了。
容呈心惊胆战,他想停下来,手脚却不听使唤,慢慢往面前移动,离关鸿风越来越近。
那把剑抵在他的喉间。
关鸿风红着眼笑,"下贱乐伎,胆敢离开朕,你不想活了?"
容呈喉咙滚动,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岳苍还是关鸿风。
"哐当"一声,沾着血的剑被扔到一边,关鸿风将容呈按在御案上,剥去红色凤袍,泄愤般占有了他。乐声停,一室寂静,那些大臣连同岳苍的尸体一起消失不见。容呈猛地睁开眼,发红的双眼倒映着殿顶盘龙的花纹。原来是梦。
盘旋在心口的烦躁散去,只剩下说不明的酸涩。晨光破晓,第三日时间到了。
容呈靠坐在墙角,盯着门口方向,等待杀头般的死刑到来。然而一直到天黑,也没等到宫人带他出去。
容呈敏锐地觉得出了什么事,否则断断不会拖延至此。他扶着墙站起身,来到门口,开门想出去,却被宫人拦住了。容呈沙哑着嗓子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两名宫人对视一眼,无人回应他的话。
容呈也不再问了,他正要转身回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陛下突发疾病,所以取消了宴会。"容呈回头,看见苏洗站在他身后。他皱了皱眉,"突发疾病?"
苏洗看着容呈,眼里有说不明的情绪。容呈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苏洗说∶"走吧。"一盏茶的宫人,二人来到了皇帝的宫殿外。苏洗跪在门外,大声道∶"陛下,臣来了。"
"进来吧。"里头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濒死般地咳嗽。容呈听这声音分明是岳苍的,可为何一夜之间如同年迈老翁?他不明所以,跟着苏洗进了殿内。
屋子里死气沉沉,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药味。
岳苍躺在龙床上,已不见日前的意气风华,面灰如土,如同中毒一般,整个人瘦了一圈。容呈心里一惊。
只不过几日不见,岳苍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只见床边的太医站起身,对着苏洗摇了摇头。苏洗面色凝重,"你先下去吧。"太医低头退出了宫殿。
岳苍睁开眼,眼球浑浊,布满血丝,冷冷道∶"一群庸医,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他先是看了眼苏洗,而后直勾勾盯着容呈。半晌,岳苍忽然问∶"可是你给朕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