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不过是早晚罢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容呈淡淡地问。
关鸿风不语,忽然调转话头,压着沉沉的嗓音,"潘太医告诉朕,朕出宫以后,皇后每日将你召去景仁宫,想尽办法折磨你,可有此事?"容呈垂下眼睫,喉咙有些干涩,笑道∶"重要吗?"
这个笑容刺痛了关鸿风的眼,他气不打一处来,夹着劲风的耳光挥了过去,狠狠扇在容呈的脸上。容呈本就虚弱,身上又有伤,经受这猝不及防地一耳光,整个人摔在地上,眼前发黑了几瞬。
关鸿风猛地掐住了容呈脖颈,将他按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不过是个下贱伎子,皇后折磨你又如何,你只配忍着,讨好着,像条狗一样伏低做小,可你竟然生了异心,竟敢行刺一国之母!"
容呈平躺着,细白的脖颈在关鸿风手里仿佛轻轻一折便断了,他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往外吐字,"我为何要委屈自己?""好一句委屈自己。"关鸿风胸膛起伏了几下,阴森森笑,磨牙道∶"朕倒是小瞧你了。"他早该知道容呈这性子,平日里做狗做猫儿,可骨子里始终依旧藏着高高在上的傲性。
否则当日怎会有胆子杀了温言。
关鸿风虎口收紧,弯下腰,鼻尖抵着容呈的脸,话里透出一股子狠劲,"朕说过,你若再犯错,我便送你上路。"
容呈呼吸粗重,失焦的双眼看着他,如一滩死水,搅不起半点波澜。他等了这么些日子,就在等关鸿风这句话。
关鸿风松了手,虎口依旧抵在容呈光滑脖颈上,低喘着,热气扑在容呈脸上,"朕听说一种长生之术,用活人做药引,服用后便能延年益寿。"
"朕想着,用你来作药引再好不过。"
容呈闭上眼,嘴唇微微发抖,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下一刻,嘴唇便被含住了,不带情意的,又啃又咬,耳边的呼吸越发急促粗重,须臾,唇瓣传来剧痛,血腥气蔓延开来,在二人嘴里回荡。关鸿风吐出容呈的水红的唇,血珠直涌,他目光幽深,沉声道∶"好好准备着,过几日,朕送你上路。"
关鸿风抽回手,掌心仿佛还存留者容呈的温度,拂袖而去,门摔得作响,又被风吱呀吹开。容呈艰难翻身,侧躺着,望着关鸿风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关鸿风那句药引落在发耳朵里,激不起半点波澜。无论什么死法,都是一死罢了。他不怕。
更何况,他以为自己忍辱负重,总有出去那一日。可他挨了这么多年,始终逃不开这个囚笼。也许死了,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翌日,雨停了,乌云密布,顺着屋檐滴答砸在地上。
容呈吃着侍卫送进来的吃食,异常平静,他说∶"你去告诉关鸿风,给我准备一件干净衣裳和履,可以的话,我还想泡个池子,洗干净再上路。"
侍卫讽刺道∶"你都要死了,还打扮这么体面给谁看?"容呈不在乎侍卫话里的冷嘲热讽,平静道∶"去就是了。"
侍卫本不想理睬容呈,那口气仿佛自己是主子似的,可想到他不过是将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去了趟养心殿。半刻钟的功夫,侍卫回来了,他冷漠道∶"皇上说,你连尸身都要拿去喂豹,打扮得那么好看也是糟蹋,还是乖乖等死吧。"
容呈搅着碗里的粥,沉默。
这人多残忍,临到头了,也不愿意满足他最后那点心愿。窗外毛毛细雨飞进来,桌上的碗剩了大半的粥,凉了。
容呈躺在榻上,怔怔望着殿顶的龙纹出神,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一幕闪过,他头疼,不愿再想,反正想再多,也是要死的。可死之前,他必须见一个人。
养心殿内,关鸿风听着侍卫来报,容呈要见潘太医。关鸿风眉头皱得紧紧,"为何要见他?"
侍卫如实道∶"龙伎说头疼,想让潘太医替他医治。"
关鸿嗤道∶"都要死了,还折腾太医来回跑,他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一旁的毛仙人说∶"皇上,还是让太医去瞧瞧吧,龙伎乃是最重要的药引,若是有毛病,恐怕误了药效。"关鸿风面色不虞,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应允了。翌日,潘太医来了。
容呈听着来到床边的脚步声,怔怔望着殿顶,"之前我在牢里说的话,太医可还记得。"
潘太医望着容呈侧脸,烛光笼罩下泼了水的玉似的,俨然多了几分脆弱的漂亮,"我记得,将你的尸身带出皇宫。"
容呈自嘲一笑,"如今恐怕不行了,关鸿风要将我的尸身拿去喂豹,恐怕到那时候,连骨头都不剩下。"
潘太医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容呈自顾自喃喃道∶"也罢,死在畜生嘴里,也好过留在关鸿风身边。"说着,他转头看向潘太医,"我今日找你来,是想求你件事。"潘太医点头,"你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容呈深深望着他,"予安是我唯一的牵挂,待我死了,只盼太医能时不时能照料一下,别叫他死了便好。"
提到予安,潘太医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复杂,欲言又止。
容呈以为潘太医为难,从软枕下摸出一个紫檀木经盒,塞到潘太医手里,"这是我在宫里这几年存的各种金银首饰,都给你。"潘太医知容呈误会了,急忙将盒子推回去,"不是因为银子。"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似乎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