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晚爬了起来,没听出容桑话中深意,只下巴搁在手臂上,短暂忘记了那些令人不快的回忆,盯着地面一处不动弹。

“并无,弟子很是适应的。”他摇了摇头,身影隐于月色,很轻地笑了一下。

“只是一直生活在泥潭里,我也想要从里面爬出来,去看看外面星光白昼,是否如我所想的那般耀眼。”

他现在如愿看见了。

九宫日永不下落的灼日,并没有将他打回原形。

少年朦胧的双眼中闪着细碎的光,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往前走,他或许有朝一日,真的能丝毫不畏惧地站在阳光下,不再成为任何人的工具,站到过去那个日日饱受欺凌的小孩面前,说,看,你不是生来就注定活在阴暗里。

什么都还可能,什么都能成为有可能。

这样明亮的眼神,让容桑一下子也逐渐分不清楚了。

面前这个,还是她知道的那个江归晚吗?

是她记错了,还是他演着演着,连自己也忘记来这儿的目的?

她沉默着,寂静夜色中,江归晚也没再开口,怕自己打扰到师尊,惹她不快。

可他仍不放心,借着月色,在臂弯中胆小又贪婪地多了不远处的人几眼。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的师尊,有着世界上最软的心肠,或许手中还握着能帮他爬出泥沼的那根锦带。

他竭力想抓住,又不想自己脏污的双手玷染它分毫。

四处张望,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洗去尘埃的地方,还要怕这锦带随时会收回去。

但他仍旧得出去。

那泥潭下深藏的野心,会磨得他霜白了发髻。

……

外面终究还是没有下雨。

江归晚心里估摸着时辰,一直坚持到了第二天,摸着娘亲留下来的玉坠,给自己无声念了句“生辰快乐”,又看了眼容桑,这才睡了过去。

洞外十里杏花树,夜间温柔的风吹过,枝叶在黑暗中摇摆着,转向了日出的方向。

以往十五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他的人生,自十六岁时,才真正开始。

夜晚更深露重,容桑完成最后一步,也有些疲惫了。

她起身打算去里屋睡上一觉,拍了拍衣裙,抬头便望见了在外面蜷缩成了一团的江归晚。

石子硌人,许是睡着十分冷,容桑隔着些距离还可以看见他时不时地发着抖,稍一转身便在额头上蹭出个红印来。

她皱着眉头,余光看见桌上摆着的食盒,短暂地停滞了一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内走去了。

多管什么闲事。

她本用不着,吃食是江归晚自己送来的,要留下来也是他自己求的,用不着她来当善人。

解决了一身修为这件大事,容桑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大早,容桑仍在睡梦中,便听见常经纶的声音幽幽在她脑中响起,将她吓了个不轻。

她凭着上班绝不能迟到的信念爬了起来。

出石洞时脚下石子上好像有些红印,记起这好像是江归晚昨天睡过的地方,她看了眼没往心里去。

回到了九宫日,她站到了常经纶面前,眼神有些幽怨,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师妹伤可好全了?”常经纶正品着茶,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愧疚感。

容桑坐到他旁边,接过他递来的茶汤咽下:“已经好了,多谢师兄关心。”

“好了便好。”常经纶温和地笑了笑,又递上一旁的小点心,顺道探了探容桑的脉搏。

“师兄今日喊你过来呢,是要与你说说,关于结簪桃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