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拽住简云台的衣摆。

惊慌之际重重一拉。

“……！”简云台根本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做，毫无防备之时被一把拉回水中。脚底一滑直接坐进了冷泉，登时冰水扑面而来，冰凉的水花将他整个人都打懵了。

等反应过来。

他震惊回头：“你干什么？！”

图灵似乎比他还要震惊，水花也溅到了他的脸上。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眉骨蜿蜒而下，流过纤长的眼睫，像是一滴泪般。

居然……居然拉住了。

以往的梦境之中，无论图灵怎样恳求，怎么去挽留，从来都留不住。

这一次竟然留住了。

事情好像发生了微弱的转变。

图灵定了定神，字斟句酌问：“既然你怪我，为什么这一次选择留下来？”

简云台：“…………”什么选择留下来？难道不是你用蛮力我拉下来的吗？！而且还拉了两次，我刚刚摔到水里两次了！

不等他开口讨伐，图灵又抬眸，眸中隐含一丝期盼，“你到底在怪我什么？”

那——那可太多了。

简云台语速极快说：“星陨里有很多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图灵就焦急解释：“我已经把他们全杀了。”

简云台：“……”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简云台微微抿唇，故作愤慨说：“我知道这些人不是你主动找的，也知道你把他们杀了。”其实没必要杀，对于替身这回事，图灵表现得比简云台本人还要痛恨。想了想，简云台继续说：“以前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图灵沉默不语：“……”

“那就是有了。”简云台继续佯装愤慨，微微侧过身说：“好啊，这么多人帮你找替身。他们肯定是在猜你的心思，才会这样做的！”

“我从来没有动过那种心思！”图灵眸底焦切，语调也跟着微微扬起，竟然学着人类开始发毒誓：“如果我哪怕一秒钟想要找其他人取代你，那就让我深入熔炉、机械全融，日后被岩浆浇灌而死……”

简云台连忙打断：“停停停！”他尴尬说：“也不用发这种毒誓，我又没说什么。”

图灵目不转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平缓问：“你还怪我什么。”

简云台‘嘶’了一声，纳闷问：“为什么整个星陨都在传我哭哭啼啼？”

“……”图灵眼神突然心虚避让了一下，抿唇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

简云台挑眉：“哦？”

图灵轻眨眼睛，看向一旁说：“新历137年，我第一次得知你想拿游戏第一名，只是想要销毁我。当时……”当时他的表情可能、也许、大概是有那么些委屈，还被监控录下来了。而后这段监控又被唐文瑞看见了。

“谣言是唐文瑞传的。”

图灵镇定甩锅，满面坚定。

“真的吗？”简云台心里有些怀疑，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转言说：“那这点不怪你，说来说去都得怪唐文瑞。”

图灵执着问：“你还怪我什么？”

“……”简云台疑惑。

当这个问题被图灵重复多次，他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图灵心中似乎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听他说出来。

简云台偏眸想了想，试探着说：“人类被逼到地下城，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图灵轻轻勾唇，陷入漫长的沉默。冷泉附近一片冰凉，死寂逐渐蔓延开来。

“你果然在怪我这一点。”

他缓慢地垂眸，视线变得空洞起来。

也许是图灵的失落过于明显，直播间观众们大感心疼：

“呜呜呜呜呜图灵你不要多想啊，简大胆他道德底线比你想象得低多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简大胆，但这是事实。”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人类清除计划又不是图灵谋划的，如果星陨的股东还在的话，底层人类说不定早就死绝了。现在换图灵接手，人类只是被逼到了地下城之中，现在补救还完全来得及啊！”

“关键得看图灵愿不愿意补救。主线任务是说服副首唐文瑞叛变，老婆你可以直接从图灵这边下手啊！说服主首叛变不是更香吗？人工智能直接被全部策反。”

“图灵想要核聚变芯片，得搞清楚他为什么想要，不然很难说服的。”

“你们！为什么！还能在这里讨论任务，我已经身临其境替图灵委屈到哭了555555四百多年来只剩下满身疮痍，以及满身罪孽。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灵魂被灭杀了，才会做出这些恶事。他肯定有苦衷！”

简云台也是这样想的。

印象中的图灵还是那个轻易就能被套出话的小呆呆——就连现在也是一样。简云台无法将图灵与那个杀神联系在一起。

按照他对图灵的了解。

图灵走在人群中被推倒都不会反抗，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才能让他将屠刀斩向人类？

想来想去，也只是灵魂被灭杀这个缘由了。在灵魂被灭杀以后，图灵失去了最基本的同理心，而后做下种种恶事。

当然了，这些在简云台看来。

完全是小场面。

他在贱民区长大，看过更恶的恶人，为了一己私欲将刀尖刺向同伴的人比比皆是。不提其他，就拿黑客白来说。

如果简云台当真因为这种事情怨怼图灵，那他也根本不会和黑客白合作。

想了想，简云台开口：“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图灵愣愣抬眸：“什么？”

简云台弯唇笑说：“我的想法。”

“……”图灵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偏眸时纤长的眼睫微眨，有晶莹的泉水悬挂在他的眼睫之上，浅浅反射出月光的皎洁。

他似乎有些畏惧接下来的对话，但这是数年来，简云台唯一一次在梦境中理会他。图灵珍惜这次机会，轻声开口。

“我很想。”

简云台沉吟说：“我不怪你。”

图灵猛地抬眸，有些诧异。在经过最初的诧异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迅速席卷眼底的惊喜，他像是整个人突然被蜂蜜包裹住，近百年来无望的摆渡终于寻到了灯塔。

他下意识浅浅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十分小心翼翼，“你是在安慰我吗？”

“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刚刚说的话也是我的真实想法。”简云台也跟着笑了，继续说：“我没有立场怪你，更不会谴责你。”

图灵愣滞数秒钟以后，不解问：“既然你不怪我，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简云台：“？？？”

简云台满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图灵有理有据说：“从新历297年开始，你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每次我和你说话，你都不出声，只是在我的梦境里静静看着我，而后这些年甚至不愿意来梦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