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这匹马什么?”萧远枫扬了扬眉毛。
雪夜楞了一下:父亲听到我叫轻云吗……可是,在父亲眼里我是下贱奴隶,哪里有给宝马取名的资格?他神色紧张黯然,更低地垂了眸:“下奴叫他‘轻云’,是……下奴随便叫的。下奴不敢……”
萧远枫出忽意料地哈哈大笑:“轻云?好名字!以后它就叫轻云!……钱大中,如果再让这马受伤,这饲马院你就不要待了!晚上让这奴隶来我星月阁!”
掌灯时分,一个少年侍卫诚惶诚恐地躬身立于萧远枫身前,奉他的命令,细细地向他描述这些天围绕着轻云发生的事。萧远枫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尤其中听到那个“扑倒”原来就是轻云向艳阳冲过来,……那正在跪地受艳阳鞭笞的奴隶忽然跃起扑倒主子将他带出了险境。这……艳阳,你怎么如此孩子气?奴隶下贱,就是不配赏赐,也不可以再施重鞭。如此行事,岂不让人说你“刻薄寡恩”?这一干在场侍卫心中对你……萧远枫眉头拧紧,挥手摈退了小侍卫。沉默枯坐良久,起身立于星月阁石阶之上,目视苍苍茫茫的天空。那夜的雪也是这般的大,飞雪落在被他撕开的处子凝脂般的肌肤上,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可她那双星辰般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什么?……萧远枫打了个冷战:银月,终是我对你不起。也,对不起儿子艳阳。这许多年南北征战,养育了侄儿甥女,却未将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艳阳……为父多希望你是顶天地立的男儿,成为元宏的股肱之臣。你武功平平,不喜学弓马,没有关系,元宏也不喜武功。可是你应该仁厚宽容,你应该有英风有豪气,你不应狭隘刻薄啊……眼中有断地闪过艳阳孩子气得踢打雪夜,失态地抽打雪夜轻云……即使那奴隶刚刚才救了他……萧远枫啊,萧远枫。你晕了头?为了一个贱奴就对儿子心生不满,说儿子狭隘刻薄。一个贱奴,就是给艳阳打死了又怎么样?你对儿子期望太高了!萧远枫,你未尽到父亲责任,你凭什么对儿子不满?艳阳是你唯一的儿子,就是你不能补偿他也要事事为他打算!可眼前终是挥不去那跪地挨鞭子的奴隶,在千钧一发间扑倒艳阳……
胸口烦闷,萧远枫拉了拉衣领,走下台阶。来到中庭,轻声道:“槊!”立刻有两名侍卫从东边兵器架中取了铁槊,两个抬过来一人执着一头,躬身递向萧远枫。萧远枫没有取槊,眼前又是傲然挺立,横槊微笑的雪夜。如此重槊,抬起都费力,能舞动者天生神力后天苦练缺一不可。除了这点,性情坚毅豪放舞动铁槊才能与槊精气灵魂合二为一,从而无往不利。所以能舞铁槊者,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艳阳,他的天份资质都不适宜习武,何况舞动铁槊。
可是为什么,那个奴隶,那个卑贱的下奴他就可以,可以具备舞动铁槊的一切天资条件!萧远枫气恼地一把抓过铁槊,开始舞起。
一十八路槊法是集各家之长,结合自己多年征战刀兵相交的实战经验,穷尽心力而创。曾一次次地设想将来传给儿子,与儿子一同对练享受人生乐事。可惜……而哪个奴隶,胆大妄为隐瞒身份的奴隶!当时只以为他是来自寻常破落的寒门士族,惜他武功为人。哼,虽然嘴上教训他过于刚烈,拘泥固执……可心里头分明是无比地喜欢这样的性情。尤其是,他喜欢享受似的没有拘束自由自在地伏在那奴隶背上。这时候没有人告诉他,他是无往而不胜的忠义王爷。他第一次只当自己是个生了病需要亲人照料的寻常老人。童心大起地在那奴隶头上敲着暴粟。而这些事,他在童年时也没有做过。童年?他似乎未曾有过。七岁时他就已经要求自己一定要当个出类拔萃让世人侧目……让父亲,重视的王子!
而那天,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随心所欲地教训他他乖巧地背他,给他生火为他按摩……。他鬼使神差地约了他第二天母亲的祭日来为母亲上香……哼!可恶可恨!大胆混帐的奴隶!
铁槊挟着风雷恼怒,十八路槊法一一展开。“傻小子看好了,这是‘拔云见日’使这招要注意的是……这是‘力挑千钧’……这是‘泰山压顶’……这是‘披荆斩棘’……”
一定是被迷了心窍,见到一个如此投缘又如此有使槊天份的人便忘乎所以的将自己心血槊法倾囊相授……可恶!
随心所欲,身随槊动,耳畔响起的依然是那奴隶的话“谁说不可以这样使?萧三叔难道不知无论如何使招取胜才是正道?”
铁槊越舞越快,风声、铁槊声交相响起,漫天的飞雪被他激荡的内力震开,围着他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他猛然敏锐地感觉一双热切的灼灼目光盯在他身上,熟悉的目光,一如他那日月下舞槊那双渴望的目光一样。雪夜?
一招过后,他收了势,将铁槊抛给侍卫,向那双眼睛的方向看去。墙角低着垂眸站着个披了袖色华丽锦绣的披风,赤着足带着镣铐的人。果是雪夜!旁边一人谄媚地躬着身子,分明是钱大中。
钱大中看到王爷看他,躬着身子过来,脸上是暧昧不明的笑:“王爷,人给您送过来了。”
萧远枫淡然平静:“进来吧!”转身进了星月阁正堂。
不一会儿,雪夜跪行着爬了进来,伏在厅中,一动不动,身体不知因为寒冷害怕还是激动,在轻轻地颤抖。
“王爷,小的们将他刷洗的干干净净,包证没有一点臭味。只他死硬倔强,硬是抢着在腰里围了块破布。奴才们打也打了,却没有办法,只怕会恶心了王爷,王爷小心些子。”钱大中笑得谄媚不安而又暧昧。
“刷洗?破布?”萧远枫看着雪夜□出肌肤鞭伤翻卷着惨白的皮肉,不竟心里一抽。看来这钱大中真是当他是没有感觉的畜牲物件一样的刷洗了。畜牲物件?萧远枫,在你眼里奴隶也不过就是畜牲物件啊。怎么今日听到这刷洗就满心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