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种没耐心,他屡屡被人评价暴躁易怒、阴晴不定,有的时候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怒意,却因为懒得费心解释而将人吓得魂不附体。
久而久之,他的本质也就这么被人定了性——魔王。因为亵天渎神,所以是魔,因为为所欲为,所以称王。
顾绍余很是清楚自己遭人忌惮的身份,对于这种凭空而来的名声倒是乐见其成,他不在乎那些流传千古的名声,也对平常人眼中繁衍子息的大事不甚看重,他曾以为自己这么一世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直到他遇见沈妍。
凭心而论,沈妍是他此生见过的心眼最多的女子。论聪明,她可能及不上孟媛,论手段,她更是远不如当年圣宠一时的愉妃,但是她绝绝对对是思虑最周全,打算最缜密的那一个,她永远都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也永远都知道那么多条路中,她究竟该选哪一条。
他们相见在一次普普通通的灯会上。
灯会是年年都有的,并不稀奇,顾绍余也是年年都去看的,虽然这点这能没多少人会信。
顾绍余不知道为了那一次沈妍准备了多少时间,花费了多少心思,他只知道在一片流光溢彩中,他只记得那灯火阑珊中简简单单的一瞥,那一闪而过的惊艳,那一低头不胜凉风的娇羞,那一扬手香风盈秀的雍容,顿时那五彩绚丽的背景都苍白成了底色,斑斓灯色都比不上她手上一盏素灯,清冷月色下,只剩下她目光悠远,带着些势在必得的自信。
时机角度完美无缺,一切都恰到好处,只等她顺理成章说那么一句:“原来第六天魔王…竟也来会看灯会的吗?”
他从不曾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子,明明是于理不合的事,做出来却是如此坦然,忍不住上去接她的话:“既然已经见到了,何必又多此一问呢?”
沈妍也许等的就是这么一句,等他霎时柔软下来的一刹,不着痕迹抓住他的心。
不得不说,她体察人意的才能确实高妙,不动声色地关心,暖意融融地问询,顾绍余那时竟也被她打动,一时生起了求娶的心思。
可是沈妍却犹豫了。
顾绍余不知道为什么沈妍会拒绝,之后再想想,似乎对她的心思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也许她只是抱着特定的目的接近,以为自己足够将他改变,以为一切都能如她所想的发生,但事情纵然如她所想一般发生了,她又开始苛责过程的不完美,开始抱怨顾绍余的不解风情,开始痛恨顾绍余的顽固不化,开始无力的发现原来自己并不能通过这一场情,将他完完整整掌握在手中。
她所能碰到的不过是千疮百孔的表皮,但她在没有碰到里面最柔软的内壳时就已经灰了心,丧了气。所以她犹豫了,退却了,避开了顾绍余。
顾绍余也终究清醒过来,重新回到了佯狂旧日中,依旧做那个胡作非为的靖王。
只是这时局毕竟容不得他清闲,顾景清和皇帝暗潮涌动,他也不可避免地被牵涉进去。
于是便有了那场荒唐的指婚。
他心里明白杨陌与太子的关系,也清楚皇帝是要用饵套他上钩,他笑看战争烽烟渐起,等着这女子踏入自己的府邸,却在婚礼前一日讶然得知杨陌与顾景清私奔的消息,终于难得的起了兴趣。
杨家准备如何收场?这场婚事…究竟是喜宴还是闹剧?
他微笑等着,直到看到那个清瘦纤弱的少女茫然无措的站在婚房里,一身红衣,一张脸虽上了淡妆却还带着些未曾张开的稚气,秾丽喜庆的背景并不曾染上她绯红双颊,反而将她的脸色衬得更加惨淡,明明是身处险境濒临死地还强打着精神自我安慰…不知道为什么,顾绍余突然觉得很有趣。
太弱了。
真是弱的可怜。
顾绍余憎恨弱者,却也怜悯这些为人所掌控的蝼蚁,他犯不着和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计较,却也乐得看她提心吊胆,惊魂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