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胖胖的富家公子不禁小声抱怨,却被身边人劝止了,等回营的路走了一半,笑嘻嘻地跟着几个同伴偷偷从队伍里溜了出去,掉头回了林子。
顾执弋表情不变,权当没看见,带着人马回了营,净完手,叫人把装鹿的笼子一卸:“去唤楚妃,就说寡人猎得了好东西,请她一起来看。”
底下的侍从应了,转身去传令,心底却少不得纳闷。
世人皆知楚妃一贯体弱,连帘外的微风都受不得,可少年天子不知发什么疯,炎炎夏日突然兴致勃勃地想出来围猎,还非得让倍受宠爱的楚妃跟着一起。
现在打到猎物,血肉模糊的,还要让她来看。
想到楚妃平日那微风蹙眉、一步三咳脸色惨白的病美人模样,又想想往日那些令人瞠目结舌、流水一样的恩赐奖赏,侍从不禁在心底长叹一口气,噤若寒蝉。
都说王上爱美人不爱江山,赐楚妃浩荡恩宠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神色淡如行云,可方才那会、叫人去传她的时候,神色竟也是一样的。
唉,难怪伴君如伴虎,宫内行事,还须万事小心。
“娘娘,王上那边说猎了鹿,请您去看呢。”
楚婵放下帷帐的门帘,转过头来。
楚舒梳发的手指一顿,放下梳子,快速地望着铜镜,检查了一下自身的形容仪表,这才站起身来:“走罢。”
因此行突然,所以随从数量不比往前,营地也不如往年大,楚舒穿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却飞快地想了很多事。
现在比顾执弋醉酒的那天,已经又过了两日,本来一切照常、平平无奇,他却突然提出要出宫游猎。
虽然这位少年天子脾性一贯古怪、令人捉摸不透,日夜相伴,她再清楚不过,但如此一反常态,也不知是不是背地里另有安排,实在令人不得不担心。
本来此次外出燕京防卫调动匆忙,应是有机可乘,可其一她只来得及吩咐手下的人向外传递消息,随身可信之人只带了堂妹小婵,其二少年天子实际行事颇为谨慎,虽然围猎外出,却只在燕京城外围活动,义军那边也不好有所动作。
短短一截路,轿上的人却是神情慎重、思绪万千。
待到了地方,便换上一副多情又缱绻的面具,步步莲花,慢慢悠悠行至帐前,见了黑衣的天子,恍然是满面的欢喜,红唇轻启,似急似徐唤了一声——“王上。”
顾执弋早就看见她过来。
怪不得他,烈日骄阳底下,一堆大老爷们里,只有她行过来的时候,分外娇小玲珑,一袭藕粉的衣裙,给人感觉莫名的娇态,简直像沙漠里的一股清流,叫人忍不住温柔起来、露出笑意。
少年的唇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下,目光又不经意晃过身边傻笑着的五大三粗的侍卫,眉头猝然一皱,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影卫不明所以地看看他:???
又看看迎面走过来的楚舒,终于恍然大悟:......懂了,怪我长的不够好看,不能给王上暖被窝呗qwq。
底下的人早就将装鹿的笼子搬好,楚舒一眼望过去,就看见笼中受了伤的小鹿。
那鹿锁在笼中一角,后腿染血,四肢颤抖,头颅低伏,清澈的眼睛因恐惧而不断眨动,隐隐之间,似有泪花。
楚舒一个恍然,竟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身前却传来少年天子平淡的声音,炸在耳边,落在心底,响若惊雷:“爱妃,你看这鹿,可像你?”
少女猝然一惊,止不住后退了两步。
顾执弋却勾唇笑了,是有安抚的意味,一双眼睛懒洋洋地看过去:“爱妃莫气,寡人的意思是,爱妃的眼睛就像这鹿,美极了。”
“尤其是看着人的时候,专注极了,一双眼里,就只剩下那一个,让人打心底儿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