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枝头桂花始盛开

千殇图 钟离儿 6675 字 3个月前

平目而望,青石小路两盘都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桂树,像宫中站得笔直挺拔的侍卫,而那细长的枝头是米黄色未开和开了的小小的花苞或者花,青翠映着浅黄,是那么的脆弱而美好,就像是御花园后菜地中的小粉蝶落在叶间。

其实小粉蝶不是粉色的,它就像这桂花的颜色一样,是素雅而软糯的,恰有晓风而来,树枝轻轻颤动,树叶啦啦的碰触在一起,花香就飞起来,飞走了,围绕在封羽锦身边,心上,混合着青草的芳香。

深入到小路深处,仿佛被母亲怀抱着,清清亮亮的,温柔体贴的,他在一颗树下坐着,草丛里面的野花盛开得好看极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睡着了,只感觉有人用指尖在抚摸他的脸庞,他不知道怎么,一滴泪就滑落下来,这个感觉,熟悉得就像是母亲的触碰一般,泪落衣襟,是雨后樱花一样的冷。

那手指似乎要走,他急忙去抓,摸到是一个柔滑如羊奶脂水的的掌心,热乎乎的,掌纹并不明显,细嫩的草芽的感觉。

“哥哥”

他醒来,看见的却是一个出奇惊讶的小巧秀气的少女,头发分成两缕都是扎成圆圆的花苞,用红色的流苏飘带系紧,浅黄白色的齐胸襦裙,腰间腰带上是蓝色的印花,还带一块朱雀白玉,玉穗也是浅黄色,下裙有一层薄薄的雪色的长纱,一直到脚踝,是粉色的花鞋,上面绣着水鸟和青色竹叶。

他几乎有瞬间就有相信,她是这个戏园的桂花仙子所变,不然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灵气逼人又好像不染纤尘的人呢?

看她那忽闪忽闪的褐色眼睛,长长的扑腾着的睫毛,白到发光的鼻子,微微露出贝壳一样牙齿的小嘴。

她正看着他,手指轻轻点按在他的眉间,问:“你这是怎么了呢?”

“本王我没事。”

他的脸突然红了,耳朵也是烧得慌,拿开她雪白的手,拍拍衣服上的桂花,起身整整衣襟,:“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看她的样子,一身美丽衣裙,肌肤白皙透亮,光泽水灵,一定是大家闺秀。

“听说这几日园子里开了桂花,寻思着做一个香包上元将至,到时赏灯能用”

“那你怎么就一个人?”

“其实我是一个人出来的前几日病了爹爹就不让我出府”

“那你怎么不听话的乖乖待着呢。”

封羽锦看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心情居然好了不少,出言打趣道,看着她的手指,他伸手握过来,担心的语气连他都没有预料到:“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我”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红着脸把手缩回来,眼睛里面却是喜悦的。

“说啊。”

“上月学的筝,老师说我琵琶造诣更好,可是我还是想学来,只是自己笨手总是伤着”

手指上的伤口细细密密,有的已经好得差不多,有的却还是鲜红如砂落宣纸一样明显,虽然不疼,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

“真是麻烦!”

封羽锦撇嘴道,从袖子里拿出来一瓶药膏,淡紫色的瓶子上面是一朵红色的梅花,写着“婉梅膏”,是宫中治疗外伤最好的,尤其对女人的肌肤效果更好。

前几日的宫婢谋杀使他的脖颈受了伤,抹了几次之后,伤疤也没有留下,本想留着无用扔了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送你吧。”

“啊?谢谢哥哥”

她接过药膏,笑得比蜜还甜。

封羽锦却不敢看那花儿一样的笑脸,别开头去,眼神也是隐隐约约的忽明忽暗,让人摸索不出心情如何。

“哥哥是城中的人吗?”

“嗯不是。”他身处深宫,他多想自己也是城里的普通人。

长乐城。

长安永乐。

与他无关。

“哥哥叫什么名字?”

“应该我来问的,姑娘叫做什么?”

他浅笑安然,眼角轻挑,笑容带着邪气。

“爹爹说名字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那我给你猜猜,绿箩生高处,花开绿箩中。”

“你可真是”

他无奈道。

“我叫翎锦。”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名字。

“翎锦?嗯我记下了。”

她却是认真的点点头,抿嘴笑得恬雅。

“你不是要做香包吗,我给你摘了可好?”

“嗯谢谢哥哥。”

戏台光鲜不再,谁还会记得那一处才子佳人眉目传情,思念成疾的爱,那眼眉流转的光辉,那莲步下的风姿雅韵,到这般,辉煌逝去,只剩竹叶摇曳,桂树传香。

还有树下的预期之外的邂逅,那少女的衣裙长袖,发穗飘飘,还有他的心悸如雷,轰轰隆隆,以及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放松和快乐。

还有她的绣着金鱼荷叶的手帕上的一捧桂花香气。

“哥哥,上元节你会到城中吗,到时我送你一个桂花香包。”

“我不清楚。要不给你我的玉佩,到时也好相认。”

他解下腰间的青龙玉佩转身给她递去,她笑着接过,也解下自己的玉佩与他交换。

“我的也给你,谢谢哥哥今日与我摘了桂花。”

她把手帕打好了结,满意的擦擦额头的汗珠。

“你家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从这戏园后面的破墙处几步就到了,要是被爹爹发现我偷溜出来非得罚我不可”

“好吧。你小心。”

她点点头,上前来抱住了封羽锦,在他耳边轻轻细说:“哥哥好像不怎么开心,方才做梦都哭鼻子了,可是不管如何,都会过去的,哥哥不要难过。”

她便走了,走尽桂花树下的小路,那里有一处破墙,被半人高的青草遮挡着,他看着她的浅黄色裙子一会就看不见了。

他的心酸酸的。

不是被人看穿的感觉,而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住下了。

一粒种子。

好像要在这初夏时节发芽,然后迅速长高,侵占他整个内心。

右眼再次滑泪。

“你到底叫什么”

他打量着她的朱雀玉佩,晶莹剔透,欲要展翅飞走的雀,好像还有着她的温度。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深究下去,猜来猜去会把耐心全部磨灭。

午时他回到宫中,宫婢端上十碟素食,他看了一眼就让撤走了,烦躁的情绪让他一阵眩晕。

“商牟,去给本王查一个人。”

朱雀玉佩置于食桌上,他用中指轻点,撑着头说道。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清秀可人的脸。

桂花一般的,似乎要让他念念不忘。

“朱雀玉佩,是三品以上官家可用,看来执玉佩之人与朝廷不无关系,王爷是怎么得到的?”

“江露戏园所得。”

“是一位女子?”

商牟看封羽锦笑得有些出神,大胆猜测到。

“不知是哪来的姑娘,从破墙进来采桂花,赠了一块玉佩商牟,你今日话可真多。”

“王爷恕罪,属下即可去查。”

商牟憋住笑,生怕封羽锦真的动气,他已经眼尖的发现,封羽锦从不离身的青龙玉佩也不见了,两人肯定是交换信物了。

吩咐他去查一个女子,这在之前可没有出现过,他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把这个小王爷弄得饭都吃不下的。

第二日,商牟还没有消息传来,封羽锦等得心急时皇后宫中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后似乎又有喜了,凤阳宫里的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好像忘记了前几日的宫中大丧,各宫的妃子也在忙着献礼祝贺,这几日怕是准备把凤阳宫的门槛都给踏破。

封羽锦心中刺痛异常,母亲刚走,皇后就怀有身孕,这是上天的玩笑吗,还是要毁了他最后的希望。

当然,他封羽锦不会让皇后继续嚣张下去,他冷冷的笑着,喝了一口清茶。

“王爷,皇后娘娘有喜,派人传话过来,说是今晚宴请后宫众人到御花园赏荷花,请王爷一并到场。”

过一会儿,云伊进来禀告。

“赏荷花?”

封羽锦气得发抖,没想到皇后如此狡猾如狐,宫中大丧刚过,按辛南宫规不可大肆宴客,她居然找这么一个由头来讨喜,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看来他的这个对手倒是挺有意思。

只可惜,皇后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要死在他的手里,他不会放过她,那就先让她嚣张一阵。

时机一到,他才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

他要让她知道,他封羽锦,既然可以放虎归山,也能囚虎杀之,因为他已经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死,他也能一笑而过。

这一切,都是这个黄金牢笼所逼。

“对了,父亲应允了吗?”

“陛下禁不住皇后娘娘的软磨硬泡,答应她以赏荷一举来为宫中冲喜。可能陛下这般也是受朝廷那边的压力”

云伊怕封羽锦多想,还为此解释了一句,毕竟她是了解封羽锦对于封邑启,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怨恨的,舞己一走,相比两人的心情都相差无几,若是这时出了乱子,相信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若是换做是以前的封羽锦,肯定是对封邑启抱有侥幸,可是现在他明白了,他只能靠自己,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一样会被人言左右,被朝廷所束缚。

一个王,也就如此了。

这样一想,他反而能够释怀,可能此刻在他的心里,他是把封邑启看做和皇后一样的人,这样可能简单一些。

一个连母亲都不能保护的男人,封羽锦除了不屑还有不值,替母亲难过,可是他也自责,他自己是不是也是跟父亲一样的人,他也从来没有能理解和了解母亲。

“去通知商牟,交待的事情先放放。晚上与本王去凤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