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到处都是年关的气息,卖春联的文具行、张灯结彩年货批发商、打出促销活动的电器行,经过银行时,里面播放着千篇一律的新年祝贺曲。即使天气湿冷,街上还是挤满了休假的人群,携家带眷地穿梭在街头,脸上洋溢着大雨也浇不熄的幸福表情 。
习齐以为自己是漫无目的地狂奔,但是等他终于跑不动了,伫立在大雨中喘息时,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他记得很清楚、很清楚,那是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一天,他在选角的会场里,看见那个一脸疲倦的男人,用比他现在还绝望的神情,告知女王男主角死亡的讯息。而他随着那个男人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他见证了一场最华丽的死亡。
习齐仰头看着不断落下的大雨,记起这里是罐子和knob的公寓。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一直以来,要这样没命的狂奔,为什么要站上舞台,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成为另一个人。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逃跑至今,是为了找到、触碰什么人。
「……ivy?」
有一瞬间,习齐以为自己真的疯了,至少疯到刚好看得见幻觉。他浑身湿淋淋地抬起头,额发上淌下的水珠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让街灯下那个虚幻的身影更显模糊。
「ivy?你是学弟吧?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啊……?」
啊,已经够了。逃到这里就够了。
就算是幻觉,就算只有一瞬间,那就是他的救赎了。
习齐看见那个人朝他快步走了过来,他竟也没有撑伞,一如往常地只穿了件短袖t恤,就这样站在大雨里、街灯下,侧背的运动背包也全湿了。头发上的水珠沾着雾气,让那个高大的身影多了几分朦胧。
习齐站在大雨中,一动也没有动,也舍不得移开视线,他害怕自己只要一眨眼,那个幻影就会散逸在雨水中。
「ivy?学弟?哈啰,你没事吧?」
但是幻影不但和他说话,还抓住了他的肩膀摇晃。即使和他一样全身湿透,炽热的体温还是一瞬间流进他的体内,让他的眼眶也跟着泛红了。
他傻傻地抬起头,仰望着那张两周不见、稍微有点胡渣的脸,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有瘀青,手臂上和锁骨上也见得到伤痕,好像被什么东西痛殴过一样,这让习齐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在大雨里脱口:
「怎么……」后面的声音却哑了。罐子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那些伤,
「啊,这没什么,他们十五个打我一个,然后平手,就这样了。前几天还更严重,所以我才不敢回虞老师那里。」
他满不在乎的说。习齐听着他的嗓音,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这两周以来,所有的不安、慌张、痛楚和疲惫,全在这一剎那集中到身体里来,他想放声大叫,却又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罐子还揽着他的肩膀,他就顺势倒在他臂弯中。
「喂,你还好吧,ivy?你该不会从学校之类的一路……」
罐子接住他湿透、发冷的身体,唤着他在戏里的名字。但是习齐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宛如回到摇篮的婴儿般,罐子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侧抱起来,剧里有一幕戏也是如此,一点也难不倒他的臂力。
他把习齐带进了自己的公寓,撞开门的剎那,习齐觉得所有的回忆都回到脑海来。就连罐子的记忆,也彷佛流进了他的脑子。
他彷佛看到罐子走进这里,大声呼唤着情人的名字,而knob从身后扑过来,戏谑地揽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颊,然后两人笑着在地上滚作一团,用手搔着彼此熟悉的敏感点。有时一起趴在地板上,研究下一场的戏的剧本,边看还边玩笑似地互演。视线对上时,罐子深深吻上对方的唇,吸吮着情人的一切。
他忽然感受得到罐子的伤,感受到他的痛,感受到他继续住在这个屋子里,究竟承受了多少的回忆与悲哀。